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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朱輕 - 吾妻難寵【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標題: 朱輕 - 吾妻難寵【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11-9 07:3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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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男人想隨便時,娶妻不可怕,就怕女人討愛;
女人想亂來時,嫁人很簡單,只怕男人糾纏。
都城侯府是上京首屈一指的大戶,家底殷實、
軍功卓著就不說了,單說侯府家的男人,
哪一個拿出去不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的,
而衛旬又是家里生得最好的,雖然定親總被退親,
可也沒落魄到要娶個庶女吧?一個庶女,
連做他的通房丫鬟都不夠格,這樣的身分卻還不老實,
竟然妄想爬進侯府來。可惜,這小庶女不了解他的手段,
就算他把她親也親了,摸也摸了,要他娶她,辦不到!
只是,明明是他不想娶,怎麼成了程元秀不想嫁?
她不就是個十八歲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到底在神氣什麼?
不嫁是嗎?那他反而非娶不可了。

【出版日期】    2015-4-23

【出版社名稱】喵喵屋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 臉紅紅BR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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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11:52 PM 編輯

    【第一章】

    月華初照,映得滿庭落雪如櫻。

    都城侯府內,檄羽閣的院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年輕男人大剌剌地走進來,扯脖子就喊︰「三叔!」

    無人答應。

    他從屋裡轉了圈又走出來,站在遊廊下又喊了一嗓子,「三叔!」

    還是無人答應。

    他不耐煩地跑到庭院中央,「三叔!」

    這位愣頭青似的年輕人名叫衛金戈,都城侯的親姪,而他吼了半天都沒吼出來的那位三叔則是都城侯的麼弟,上京「惡名遠播」的衛三爺衛旬。都城侯今日一回府就大發雷霆,點名要見衛旬,順手就指了衛金戈來找人。可他都快把都城侯府邸給翻掉了,也沒找到人。

    就在他打算換個地方去找人的時候,一道從天而降的粗糙男聲劈得他一驚,「鬼叫什麼?」

    衛金戈飛速地轉了兩圈腦袋,最終一抬頭……嗯,找著了。

    在這寒冬臘月裡,衛旬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中衣,大剌剌地橫臥在假山石上,衣襟大敞,飄散的雪花晃悠悠地落在他銅鼓般的胸肌上,化作點點水漬。聽到叫喊聲之後他半撐起身子,俊美的臉就此出現在月光之下。他臉型方正、高鼻深目,一雙眸子生得眼形狹長、眼梢微揚,猶如冰塑上劃出的豁口,在月光下滲出陣陣寒氣。

    而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的頭髮,半長不短,還在腦後高束起一個小小的髻,其餘的碎髮悉數垂至脖頸,髮尾微帶著卷。而在全民蓄髮的西齊王朝,衛旬把自己的腦袋搞成這樣的原因是,洗起來太麻煩。想當初為了這個事,都城侯衛康氣得夠嗆,但也拿他沒轍。

    不過幸虧人長得好看,所以就算剃成禿子也不會醜,衛旬蓄著這個髮型,不但不難看,反而多了幾分野性陽剛之美。

    衛金戈仰頭瞧著他,「三叔,你這是幹嘛呢?」

    「曬月亮。」衛旬不耐道︰「喊我做什麼?有屁快放。」

    衛金戈撓撓頭,「大伯叫你過去呢。」

    衛旬哼唧一聲︰「大哥找我做什麼?」

    都城侯衛康是衛旬的大哥,在他們的爹去世之後,承襲了都城侯的爵位。不過因為衛旬是他爹的老來子,與大哥相差了將近二十歲,所以現下衛康都已經將近五十,兒女成群,而二十六歲的衛旬還是孑然一身,做著這府裡不老不小的三爺。

    衛金戈答道︰「不知道,他發了好大的脾氣。」

    「發什麼脾氣?」衛旬眉頭打結,「老子今天沒惹他啊。」

    今天是正月十五,衛康應該是剛剛從宮宴上回來,怎麼,皇帝老子賞的酒不好喝?衛旬從假山上滾下,順手扯下鋪在石頭上的外衫,而後身子一豎穩穩落地,肌肉糾結的雙臂同時揚起,扭手將外衫一抖,轉眼間就披在了身上。

    外衫的衣袂高高飛起,啪的一下呼在了衛金戈的臉上,打得他眼冒金星,當眼前金星散去之後,卻發現衛旬已經不見了。

    ◎◎◎

    衛旬剛穿過月洞門,就聽到咯當一聲脆響。

    他抬眼看去,只見一個上好的古董花瓶從房裡被扔了出來,正砸在庭中央,四分五裂,緊接著便是衛康響如洪鐘的大罵聲,「不識字怎麼了?老子不識字不是照樣打勝仗!」

    只聽到這一句,衛旬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看來今天在宮宴上,目不識丁的大哥又被同僚嘲笑了。

    都城侯衛康雖說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但在朝廷裡卻總是鬧笑話,嘴裡、奏折裡那是白字頻出,被皇上戲稱為白字將軍,所以時不時地就會遭到同僚的調侃,衛康算是深深地領會到了「沒文化真可怕」的真諦。

    可從他的個人本質與歷史背景來看,想要改變目不識丁這個現狀是不太可能了。因為衛家雖然滿門忠烈,但幾代算下來,愣是連一個能把三字經背全的人都沒有。衛康如今也明白自己沒辦法再變成滿腹經綸的書生,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子孫後代的身上。身為都城侯、身為衛家的當家人,他絕不能讓衛家人子子孫孫都被嘲笑下去!

    衛旬走到廊下,只見一名緋衣少女正鬼鬼祟祟地貓在窗下偷聽,另一名藍衣少女則是坐在遊廊上百無聊賴地晃著腿,她們倆便是衛康的女兒。

    衛康與妻子陶氏共育有五個女兒,長女和次女都已經出嫁,而眼下的則是老三、老四,分別是衛金寧和衛金僖,另一個麼女還在襁褓之中。

    坐在廊上的衛金寧一眼瞥見衛旬,「三……」

    衛旬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湊上前伸手輕扯住衛金僖的衣領,將她扒拉到一邊。衛金僖小聲地哎喲了一聲,但一見是自家三叔,立刻乖乖地貼到他身邊一起偷聽。很快,尾隨而來的衛金戈也貼了上來,叔姪幾個人一起大大方方地聽牆角。

    房裡的衛康還在罵罵咧咧,「最氣人的就是那個李鐵根,老子馳騁沙場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裹著尿布在哪裡玩泥巴!」

    「行了,侯爺。」是衛旬的大嫂陶氏的聲音。

    「他有什麼好神氣的?不就是兒子中了進士,可這和他有什麼關系?」衛康借著酒勁大發牢騷,「還不是因為娶了才女做老婆?這有什麼,大不了老子也……」話音忽然中斷,接著傳來拳頭揍上血肉的悶響聲。

    屋外的幾個人紛紛做出不忍再聽的表情來。

    衛金僖對著衛旬做了個口型,又被揍了。

    衛旬搖頭撇嘴。

    片刻之後,陶氏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侯爺醉了,妾身幫你醒醒酒。」

    衛康老實了不少,「謝……謝夫人。」他清了清嗓子,「呃,其實我說的是要給三弟娶親的事,上次咱們不是商量著要給他也娶個才女做妻子嗎,夫人可物色到了合適的人選?」如果想要從根本上改變文盲基因的話,只能從衛旬身上下手了。

    因為衛康膝下無子,只有五個女兒;而衛康的二弟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留下一個二十二歲的衛金戈,但他亦是不愛讀書;最後就是他的麼弟,老侯爺的老來子衛旬了。

    衛老侯爺嫡出的兒子只有這三個,庶出的孩子雖然不少,但衛康還是更希望能有一個衛家的嫡孫來給衛家長長臉,殺殺那些窮酸書生的銳氣,所以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衛旬身上。可若是想好給他這個三弟婚配,確實不是件易事,否則他也不會拖到二十六歲了還沒個媳婦。

    其實這些年陶氏幫他定了不少門親事,但最後的結果總是對方退親。

    提及此事,衛康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就想不明白了,咱們都城侯府也是上京首屈一指的大戶,家底殷實、軍功卓著就不說了,單說咱們的長相,哪一個拿出去不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三弟又是這裡生得最好的,怎麼就沒人肯嫁呢?」

    衛旬在外面聽著,真想扶牆狂吐。

    他這個大哥大字不識一個,但跩起來自誇的詞可是滔滔不絕,真不曉得大哥這「我家人就是這麼帥」的信心是從何而來的。

    這時,陶氏也開口了,「橋南程家的嫡女程元珠,年方十六,妾身瞧著很是不錯。」

    衛康聞言眼睛一亮,「讀書好不?」

    衛旬沒聽到陶氏的回答,不過他猜她點了點頭。

    「程家世代書香,家主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正合咱們的心意。」

    上京這麼大,會讀書的適齡女子真是一抓一大把,可身為都城侯府的少奶奶,她必須有著不高不低的家世,太低了不般配,太高了又容易有結黨之嫌,所以可選擇的範圍就縮小了不少。

    衛康一聽是個從六品閒職家的女兒,心中滿意,「是不錯。」

    「那妾身明日走一趟程府?」

    「不行!」衛旬搶在衛康開口前,一把掀開門簾闖了進去,「我可不娶。」他中衣套著外衫,衣襟大敞、腰帶低垂,月白綢褲之下是一雙赤著的大腳。

    衛康一愣,也沒問他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就闖進來了,反而問︰「為什麼不娶?」

    衛旬一臉桀驁,「不想娶。」

    仍舊躲在屋外的三個人忍不住給衛旬豎起了大拇指,放眼全侯府,敢直接和火爆脾氣的衛康直接犯橫的也就只有衛旬了。

    沒辦法,誰讓他是老侯爺的老來子呢,尤其是還在世的老夫人,更是把這個性情乖張的兒子當成了心頭肉,這才養成了他「老子誰也管不得」的行為準則,所以衛康雖然愛罵他,但到底也不敢把他怎麼樣,還一心想要把自己的侯位襲給衛旬,可人家完全無意於官場,反而開設馬場,做起生意來,直把衛康氣得冒煙。

    「二十六了還不想娶媳婦,你是不是有病!」頂著一個熊貓眼的衛康拍案而起,瞧他這不配合的模樣就有氣,「再說了,你還沒見過程家小姐,怎麼就執意不想娶她了?萬一她傾國傾城、貌美如花呢?」

    衛旬冷哼了一聲︰「我才沒那麼膚淺。」

    衛康作勢要脫鞋砸他,「你是說老子膚淺?」

    衛旬切了一聲,「大嫂那麼漂亮,你敢說你不膚淺?」

    陶氏頓時笑逐顏開,「三弟光著腳冷不冷?侯爺,快把鞋脫了給三弟穿上。」

    衛康只是站著不動也不語。

    陶氏斜他一眼,「還不快脫?」

    衛康十分沒有尊嚴地將一雙靴脫下來,惡狠狠地丟到衛旬面前,然後對陶氏說︰「妳就寵他吧!」說完氣呼呼地坐回去,側著身子不說話了。

    陶氏不搭理他,好聲好氣地哄著衛旬,「三弟,娶與不娶,好歹也等先見過了再說吧?」

    衛旬一聽大嫂這話,唇角竟是勾出了一抹古怪的笑來。見?好啊,若是真的見了,恐怕那個女人就會哭著喊著也不要嫁了,畢竟想當他衛旬的老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

    「三爺,這樣行事……」話音未落,一件厚重的大氅就劈頭飛了過來,撲得他一個趔趄。

    頌安勉強站穩,然後從鬆軟厚實的大氅中抬起頭,只見衛旬周身上下只剩一件玄色窄袖長袍,在這呵氣成冰的天氣中穩當當地站著。他烏髮高束,以束帶隨意捆成小髻,碎髮飄落在他線條硬朗的頰邊,隨意之中卻顯桀驁,更襯得這副皮囊是硬朗中的硬朗、狷狂中的狷狂。

    頌安瞧著衛旬已經撩起衣袂塞到腰際的革帶裡,連忙湊過去說完下半句,「三爺,這樣行事不妥當吧?」

    「有何不妥?三爺我不偷不搶,只是去找程姑娘聊聊天,也算犯法?」

    可您這凶神惡煞的樣子,可不像是去找人家姑娘聊天的啊,「您這可是私闖民宅,若是被侯爺知道了……」

    「囉嗦!」衛旬不耐地打斷他,「老子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幹了,心裡有數。」

    若不然,之前大哥為他定下的親事又是怎麼莫名其妙被推掉的?可不就是他苦口婆心地與那幾位未婚妻「聊天」的結果嗎。雖然他的方式、方法可能有問題,聊到最後都會把人家給嚇哭,可這又怎樣?反正聊過天之後,那幾個女人都要死要活地不再肯嫁給他了。所以有的時候,旁門左道加上暴力政策,還是十分有用的。

    這次的婚事,衛旬打算故技重施,讓程元珠自己知難而退。

    頌安正想著該如何勸說自家主子呢,可還沒措好辭,就見衛旬已經一躍而起,自旁邊的樹幹上借力一蹬,繼而攀上那幾丈高的牆頭,輕飄飄地一翻便消失在了頌安的視野中。

    衛旬翻入內院,弓身壓腰,兩指撐地,穩穩地落下,黑眸迅速地朝周遭一掃,確認無人之後他才直起腰,大剌剌地撢了撢衣袂上的殘雪。

    「三爺、三爺!」牆外傳來頌安充滿不安的低聲輕喚。

    衛旬隔著圍牆翻了個白眼,「在外面守著,我一會兒就出來。」

    從圍牆下走開之後,他聞到了一股梅香,循著香氣走了幾步之後,便瞧見了一處默林,彼時已有淺雪飄落,衛旬站在厚厚的積雪之中,暗自贊嘆這程家的梅花開得可真好。

    落雪如梅、暗香盈袖,說的正是眼前此景。苑內有梅樹十數棵,其中有一棵尤為枝葉龐大,幾乎蜿蜒了整個庭苑,冷風襲來,梅枝輕顫,花瓣如雪般紛飛,飄散在雪地裡,沁血般殷紅。看著這滿園的美景,饒是衛旬這樣的粗魯男子,也不禁折服於眼前的美景……不過他偷偷溜進程家可不是來賞梅的。

    衛旬站在默林中四處張望了下,思忖著要去哪裡找這位程小姐,他目光一掃,而後意外地在某處定格。在默林之外環著一方清泉,此時,一位穿著素色大氅的女子靜靜地站在泉邊,她的縴縴身影彷佛定格在這美景之中,片刻之後,又是一陣寒風襲來,吹掉了遮住女子臉龐的兜帽,於是她的臉就這樣刻進了衛旬的眸子。

    女子的髮上只有兩件簡單的髮飾,配上不經意間落下來的雪花,竟是美得不染縴塵。她的側臉纖細秀致,烏髮如墨、芙顏如瓷,渾身上下似乎只有黑白兩色,卻唯有唇間的那一點紅,如同這漫天飛揚的梅花般一般,直接飄進了人的心坎裡,引起陣陣漣漪。

    她沒有再將兜帽戴回去,反而從袖中伸出手來,花瓣繞著雪花輕飄飄地落入女子的掌心,她指尖微動,朱唇勾出了一抹弧度。此刻,再美的景色,在佳人面前都失了顏色。

    身為一位翻牆而入的不速之客,衛旬此刻應該避開不被人發現才是,可他卻鬼使神差地朝她走去……

    這時,女子似乎起了玩心,微微踮腳想要去接一片隨著雪花飄落的梅花瓣,可花瓣隨著細風飄飄蕩蕩地向前飛去,她向前挪了幾步,卻不慎踩在鵝卵石上的腳倏地一滑。

    程元秀頓覺身子一下失衡,揮著手臂重重撞裂冰面,跌入水中,冰涼的湖水在沒頂的瞬間瘋狂灌入她的耳鼻,窒息的灼痛感鐵網一般緊緊地包裹著她。

    程元秀拚命地掙扎,模糊的視野中是透出微弱光芒的湖面,完全不懂水性的她不斷撲騰著,身上的大氅卻重得好像秤砣,將她往湖底拉去,窒息感與湖水灌入胸腔的痛苦感拉扯著程元秀的理智,令她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無神的眸子也逐漸閉闔……就在這時,湖面上又傳來撲通一聲響,湖中強大的水紋激醒了程元秀。

    在隱約看到那個龐大的身影朝自己游來之後,她還是受不住的闔上了眼。

    程元秀的黑髮彌散在淺綠色的湖水中,皮膚瑩白、唇瓣殷紅,彷若嵌在琥珀中的人魚妖精。不過現在可不是欣賞美人的時候,衛旬迅速地游過去將她撈入懷中,利落地扯開她頸間的絲帶將大氅脫掉,然後便抱著她毫不費力地游上了岸。

    衛旬將程元秀放倒在岸邊,拍了拍她的臉頰,「喂!」

    程元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一雙眉兒緊緊地蹙著,她的衣衫浸濕,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

    衛旬又晃了晃她,「沒死就睜開眼啊,我還有事要忙!」他連叫了幾聲也不見對方轉醒,稍作躊躇之後沒好氣地說︰「真麻煩。」

    衛旬用大手捏住她的臉,然後俯身貼了上去,他毫不猶豫地含住了那張被他捏得嘟起的紅唇,然後鼓起了腮幫子用力地渡了幾口氣過去。渡氣完畢之後,程元秀還是沒有醒,衛旬眉頭擰成個川字,又將雙手交迭在她的胸口上,可當他厚實的大掌觸踫到她胸前的一團柔軟時,下意識地又把手收回來……

    不過他只猶豫了一會兒,就又把手壓了上去,反正嘴都親了,摸就摸吧!可眼前的女子看起來那麼弱不禁風,脆弱得彷佛一壓就會碎,所以他又不敢使大力氣,只能努力將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衛旬撐直了雙臂向下擠壓,濕透的衣衫之下是他因為刻意壓抑著力氣而凸起的肌肉。

    不過親也親了、壓也壓了,她還是沒有醒,衛旬有些急,只好捏著她的臉準備再來一次。可當這一次他將大臉湊過去的時候,程元秀冷不丁地一動,咳出了一口水來。

    衛旬被她噴了一臉水,又見她眼睫微顫,一時間便呆在那裡。

    程元秀緩緩睜開眼,水盈盈地黑眸望向眼前的男人,細密的水珠沿著他挺拔的鼻梁和方正的下巴滑落,那是一張充滿了男性魅力的臉,深刻而端正。他的頭髮很短,只到脖頸處,因為沾了水而微卷,狼狽地黏在俊臉旁,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

    程元秀怔了怔,他是誰?

    不過很快,胸脯上傳來的壓力與灼熱喚回了她飄散的理智,程元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俊臉,又低頭看了看那只按在自己胸口上的大手,滿腔的灼痛感中便貿然鑽出了一股羞憤。她深吸了一口氣,又豁然抬頭看向他。

    衛旬順著她的目光一看,立刻把手縮回來,「妳別誤會,我……」話音未落,便聽得啪的一聲脆響。

    「登徒子!」

    衛旬的側臉當即浮現出了紅印,他的瞳孔驟然一縮,眼底迸出了戾氣。

    她竟敢打他,還罵他登徒子?從小到大,沒人踫過他一根汗毛,就連大哥揍他時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扔過來的東西就沒有一次能砸到他。可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人,竟敢對他又打又罵!

        衛旬的眼神令程元秀更是害怕,忍不住想要推開他逃走,可剛有動作就被衛旬扼住了手腕。陌生男人的忽然襲擊令程元秀徹底清醒了過來,也徹底亂了陣腳,他的力氣好大,這個男人要對她做些什麼的話,她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極度恐懼之下的程元秀脫口尖叫了出來,可在剛喊出一個音節時就被他又急急地捂住了嘴。

    「妳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唔……唔!」程元秀死命掙扎,自由的那只小手不斷朝衛旬撓去。

    他的臉被抓了好幾下,情急之下,連頸間那根串著一枚鮫珠的紅繩被抓掉了也沒發覺。

    衛旬有些惱了,扯下程元秀腰間的腰帶塞到她的口中,然後又抓住了那兩只不斷作亂的小手,見她無法再動彈了之後才有工夫緩口氣,「瘋女人!」他低咒了一句,本還想再說點什麼,卻倏地耳朵一顫,聽到了些動靜,衛旬抬眼望去,遠遠地瞧見有一行人朝這邊走來。

    他咬咬後槽牙,附到程元秀耳邊,「若有人問起,妳便說是妳自己游上來的。」

    程元秀沒太聽明白,只是不斷地唔唔掙扎。

    衛旬怒道︰「若不想名譽受損,妳就聽我的。真是的,怎麼救了妳這個蠢貨!」

    程元秀聞言一怔,有了片刻的安靜。

    衛旬叮囑道︰「有人過來了,說話時動動腦子。」

    程元秀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口中的腰帶被人抽走,箝制著自己雙手的力道也沒有了,她軟倒在地上,急促地喘了幾口氣。

    沒過多久,姊妹們誇張的驚叫在旁邊響起,「哎呀,二姊姊這是怎麼了?」

    幾名少女圍了過來,卻沒有一個人肯上前將她扶起來。

    程元秀勉強撐起身子,又向四下看去,可是已經看不到任何人影了,那個人消失了。驚愕與恐懼散去後,她這才察覺到了刺骨的冷,忍不住整個人都打起了顫。

    「小姐!」是她的婢女沛玉的聲音。

    沛玉從幾人之間鑽出,撲過來伏在程元秀的身邊,「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她只是去取個手爐,怎麼回來小姐就這樣了?

    這時,圍在周圍的幾名少女皆是用滿臉看好戲的表情瞧著程元秀,其中笑得最歡的高挑少女就是程元珠,程府的嫡女。一聽沛玉這話,程元珠立刻笑吟吟地說︰「這妳還看不出來?掉水里了唄。欸,快勸勸妳主子,眼睛不好就別亂跑了。」她用帕子掩唇,倨傲地咳了咳。

    「眼下可是正月,若是府裡鬧出了人命多晦氣呀。」

    「說得是呢。」有人搭腔。

    「依我看呀,某些人就是故意的,嫉妒都城侯的人來向咱們四妹提親,所以鬧出這許多事情來。」她口中的四妹,便就是程元珠,程元珠是程府的長房嫡女,不過卻不是長女。

    大房最先出生的是程元秀,不過因為她是妾侍所生,所以一直不受重視,在她的娘玉姨娘生下她兩年之後,大夫人才生了嫡女程元珠,她出生之後,程元秀母女便更受冷落。

    不過因為二房、三房也有子女,所以她們一個排行二,一個排行四,若論起來,程元珠本該稱程元秀為庶姊。

    可程元秀性格安靜,本就不太受程老爺的喜歡,再加上前幾年忽然患上眼疾,如今看東西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虛影,就此便也耽誤了婚配之事,長到了十八歲還沒有嫁出去,所以在家中的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除了沛玉還算忠心以外,連家僕都敢給她臉色看。

    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眼疾是怎麼一回事。其實在她及笄之前,就已經有人上門來提親,但大夫人給她擇選的全部都是為人妾侍的親事,程元秀知道大夫人不喜自己,也知道身為庶出,她最好的歸宿也就是給人家做續弦。

    可她不想這樣,這些年她太清楚娘為人妾侍的心酸,所以自己絕不肯再重蹈覆轍,寧可不嫁,也絕不做妾,所以她便謊稱自己眼睛看不清了,以此來規避婚事。可她的忍讓和規避,卻依舊換不來平靜無波的生活,面對著姊妹們的冷嘲熱諷,程元秀不發一語。

    她渾身的力氣似乎都隨著那逐漸消失的恐懼感溜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疲倦與徹骨的寒冷。程元秀拉著沛玉的手,打斷了她擔憂的詢問,「我沒事,扶我回、回去吧。」她的聲音發顫,牙齒在止不住地打架,身上的那件大氅不見了,她只穿了一件羅裙。

    冬日的湖水已經結了冰,現在濕著身子再被風一吹,真是凍得夠嗆。

    沛玉吃力地將她扶起來,「小姐,您怎麼……」

    程元秀打斷她,「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無力地倚靠在沛玉的身上,並未發覺有樣東西從自己的裙襬上滾了下來。

    有眼尖的人發現了這個,「呀,那是什麼?」

    沾染了水漬的地面上,安靜地躺著一枚金珠,在程元秀看到它之前,一雙手已經將金珠撿了起來,然後交給了地位最尊的程元珠。

    「這珠子看著成色極好,連我都沒有呢。」她捏著金珠端詳了一番,而後看向程元秀,「妳是從哪裡得的?」

    程元秀根本沒見過這枚金珠,當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不過剛剛把珠子撿起來的少女倒是看出了幾分門道,「四姊妳瞧,這珠子上還串著紅繩,這個長度……怕是被誰戴在脖子上的貼身之物,而且這紅繩看起來有些舊了,應該是有些年頭的舊物。」

    程元珠點頭,忽然捏著紅繩朝程元秀走來,她伸開紅繩往程元秀的頸間貼過來,可程元秀沒有力氣,只是偏了頭卻沒能閃開。

    程元珠比劃了一下,笑道︰「和二姊姊的玉頸相比,這繩子可是太長了呢。」

    她的這一聲二姊姊叫得陰陽怪氣,話中有話,立刻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附和道︰「這莫不是哪個男人的東西吧?」

    此話一出,程元秀當即抬起了頭。

    沛玉感覺到懷中的身軀一僵,替她說道︰「五小姐,這種話可不好亂講的。」

    程元珠笑道︰「我倒不知,這府裡還有下人教訓主子的規矩了?」她捏著紅繩蕩了蕩,笑吟吟地走近了幾步,而後忽然抬手甩了沛玉一個耳光,眼見著對方臉上的紅印之後,她面露狠色,「我今兒便替妳的主子教教妳規矩。」說話間,她又對著沛玉甩過來一個巴掌!

    程元秀拼出殘存的力氣將沛玉一拉,在她站出去的瞬間,程元珠的手掌落下,啪的一聲,程元秀被打得偏過頭去。

    沛玉低聲尖叫︰「小姐!」

    程元珠先是一愣,而後下巴微揚,臉上浮出一絲得意的笑來。程元秀本來是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如今一側臉頰又被打得腫起來,瞧她這副狼狽相,程元珠就覺得痛快,「半瞎總歸要比全瞎了好,最起碼接巴掌可比瞎子接得準呢。」說完咯咯地笑了起來。

    程元秀按下沛玉的手,「四妹,沛玉不懂事,妳大人大量……」

    程元珠誇張地笑了笑,「四妹?妳也配叫我四妹?」

    程元秀咬了咬銀牙,再開口時說︰「四小姐……」

    程元珠打斷她,「眼下妳叫我什麼都無用了,與其給這個丫頭求情,還不如想想妳自己怎麼辦吧。」她抬手亮出那枚金珠,「與男人私會時不慎失足落水,還有定情信物作證,呵呵,妳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去和爹娘解釋吧,我的二姊姊。」說完輕笑一聲,攜著一眾少女離開了。

    聽著她們的笑聲,程元秀頓時覺得雙腿一軟,沛玉慌忙扶住她。

    「小姐,四小姐她……咱們該怎麼辦?」

    程元秀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猜想那枚珠子應該是剛剛那個男人留下的,如果程元珠真的拿這件事作文章,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4 12:06 AM 編輯

    【第二章】

    當夜,都城侯府一切如常。

    衛旬的房間裡也是異常安靜,不過就是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不安。

    頌安偷偷瞄了眼已經坐在桌邊出了好一會兒神的衛旬,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他八歲就被賣入侯府伺候衛旬,至今已經十一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三爺的臉上掛了彩,那一道道的紅痕,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手抓出來的,所以說三爺在程家到底遇上了什麼事呢?難道和程家小姐沒談攏?

    就在頌安胡亂揣測的時候,房門被叩響。

    衛旬似乎這才回神,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婢女頌晴走進來,柔聲道︰「三爺,該沐浴了。」她是專門伺候衛旬起居的貼身侍婢。

    一提到沐浴,衛旬臉色一沉,頌安猜測他肯定不想讓其他人見到自己脖子上的抓痕,於是他連忙道︰「今日由我來伺候三爺沐浴吧。」

    頌晴秀眉一蹙,似乎有些不滿,「可是……」

    頌安湊上去扳著頌晴的肩膀將她轉過去,湊到她臉旁低聲說︰「別問這麼多,吩咐人搬熱水進來,然後妳便歇下吧,三爺這暫時不用妳服侍了。」

    說著將滿頭霧水的頌晴半推了出去,然後又退回到房中,輕手輕腳地闔上了門,他看了眼衛旬,對方仍默不作聲地坐著。

    須臾過後,頌晴吩咐著其餘幾個家僕陸續地搬了熱水進來,直到將屏風後的大木桶灌滿之後才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臨走之前頌晴欲言又止地停了停,結果被頌安警示性地瞧了一眼,便也不甘不願地退下了。

    房內恢復安靜之後,頌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湊到衛旬的身邊,「三爺,現在要不要……」話沒問完,衛旬便站了起來,頌安連忙退開一步。

    衛旬轉過身,脖頸間的幾道抓痕在燭火下顯得格外明顯,「沐浴。」

    在頌安的服侍下,他緩緩地坐進木桶,當熱水浸過身軀時,身上的抓痕傳來陣陣刺痛。

    頌安替他擦洗著身體,手中的汗巾謹慎地繞開那幾道紅痕。

    氣氛實在太過冷凝,頌安絞盡腦汁地尋了個話題,試圖讓自家主子高興點,「三爺,那匹『玉面閻王』已經送來些日子了,您不打算牽出去跑幾圈?」衛旬素來愛馬,幾年前又開辦了馬場,養馬、馴馬、賽馬樣樣不落,如今生意做得越發紅火,所以和他提這個總不會錯。

    衛旬闔著眼,「下一季的賽馬何時開始?」

    頌安回道︰「初步定在五月。」

    衛旬點了點頭,又不言語了。

    說這個都不行,看來三爺心情真的很糟糕,頌安悻悻地不敢再開口。

    衛旬又悶了半晌,忽而又說︰「今天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講。」

    頌安眼睛都不敢抬,「喏。」

    從發生那件事之後直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衛旬的情緒也已經變了幾番。剛剛離開程家的時候,他真是氣得七竅生煙,只恨自己多管閑事,怎麼救下了這麼一個瘋瘋癲癲的小紅眼狼,不僅不感謝他,還把他當成了採花賊,對他又打又撓,真是氣煞人也!他真是很想衝進去好好地和這個小女人理論,可他又不能這樣做。

    首先,他是私闖民宅進去的;其次,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卻被一個小丫頭抓得掛了彩,所以他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真是倒霉。正事沒辦成,反而被當成了採花賊,還破了相,這要是出門被人瞧見了,不被笑死才怪。不過現在時已入夜,衛旬腦中的怒火終於燒盡,硝煙彌散開來之後,居然顯現出那個女人的模樣來,而且久久都不曾消失。

    她靜立在涼亭中,白衣紅唇;她沉浸在湖水中,雪膚烏髮,每一個她都美得彷若畫中不染縴塵的仙子,就那樣生生地走入他的眼中。

    可當她醒來之後,卻又變得張牙舞爪、惱羞成怒,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就像是蒙了凡塵的珍珠,少了仙氣,卻平添了幾分明艷與生動。

    不過在蘇醒之前,她整個人都格外狼狽,彷佛浸泡在水中的宣紙,褶皺又潮濕,連那原本紅艷艷的唇瓣都變成了青紫,再加上他刻意捏鼓了她的臉,所以當自己吻下去時,她就像顆皺巴巴的軟包子……所以他為什麼要對一顆包子念念不忘?

    這時,頌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三爺,您的鮫珠呢?」

    衛旬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頌安的眼睛挪向他的脖子,「鮫珠……」

    衛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察覺到那裡空無一物之後不由得一驚。

    鮫珠有鮫人之淚的美稱,金黃色的鮫珠更是珍貴非常。這枚鮫珠對衛旬來說可謂是意義非常,他的娘向氏是標準的女中豪杰,一直隨他爹征戰,她懷上衛旬時已經將近四十歲,向氏本以為自己臨盆之期未到,又向來身強體健,所以在大肚便便之際還和爹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結果沒想到產期提前,就將衛旬生在了戰場上。

    他出生第二日,大戰便隨之告捷,爹認為這是衛旬給他帶來的好運,所以將敵國頭領頸上的本命鮫珠擄來送給了剛剛降生的衛旬,此後便對這個生於戰場的老來子格外疼愛。對衛旬來說,這顆鮫珠算得上是一種榮耀,也是爹留給他最珍貴的禮物,所以他自降生到現在,從沒有摘下來過。

    頌安擔心地說︰「三爺,那鮫珠可是……」

    衛旬自然知道鮫珠的重要性,不禁臉色一沉,恐怕是丟在程府裡了。可今日他去了程府的事又不能讓人知道,所以還不能明目張膽地去找,哎,真是頭疼!

    衛旬推開頌安的手,嘩啦一聲從桶中站起來,然後雙臂壓在桶邊一撐便躍了出去。他伸手扯過屏風上的大汗巾,一面大剌剌地擦拭著身體,一面不著片縷地往裡走,「找機會溜進程府,無論如何也得把鮫珠給老子找到。」

    頌安連忙道︰「喏。」

    ◎◎◎

    程元珠將程元秀與情郎私會的情景描述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

    把金珠交給大夫人後,她不僅一口咬定它是程元秀與男人的定情信物,還說在她落水之後隱約也看到一個男人逃走了,所以程元秀一定是在和男人私會的時候不慎落水的,而且她又不會游泳,落水後怎麼上來的呢?肯定是被那個男人救的,所以一番推敲下來,程元秀與人私訂終身的事就是證據確鑿的事實了。

    大夫人聽後大怒,但在發難之前,程元秀就病倒了。她受驚又著涼,回房後就發起了燒,病得氣勢洶洶,接連幾日才好轉。

    三日之後,程元秀才從昏睡中清醒了過來。

    當時屋中沒有人,她睜著焦距渙散的眼兒看著一處,情不自禁地開始回想起那日發生的事,那次事發突然,加上之後程元珠搗亂,她其實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程元秀閉上眼回憶了一下,她記得那日大夫人心情很好,特意叫了千客居的流水席,還請了戲班來唱戲,而她之所以會如此慶祝,是因為都城侯府來向程元珠提親了。

    程家盯著都城侯府夫人的位置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事,上京的人都知道,侯爺夫人一直在為三爺衛旬尋找合適的妻子人選,所以程家一直都很積極地和侯府保持聯絡。

    總之經過多方努力,總算讓嫡女程元珠入了侯爺夫人的法眼。大家都知道侯爺一向看重自己的麼弟,以後八成是要把爵位襲給衛旬的,所以眼看著自家女兒就要成為下一位侯爺夫人了,這教大夫人如何能不開心呢。

    但程元秀喜歡安靜,所以沒聽多久就離席了。她繞開人群來到了府中比較偏僻的浣花苑賞梅,結果一時貪玩失足落水。她最後的記憶便是在水中掙扎,然後隱約看到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游向她,等她再度醒來時,便看到了那令人羞窘萬分的一幕……可如今回憶起來,那一幕恐怕是個誤會。

    那個被自己認作是登徒子的男人應該就是那個把她從水中救出來的人,至於他所做的那些事,她記得曾從書中讀到過救溺水之人的方式,手法與他所做的事大體相似。
    程元秀將眼睛閉上,略有些頭痛地嘆了一口氣。向來安靜沉穩的她,怎麼會那麼衝動呢?這可是她第一次打人,那種頭腦發熱、掌心灼痛的感覺令她記憶猶新,程元秀垂下眼,看著自己手掌的輪廓。

    不過雖然他救了自己,卻也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送藥進來的沛玉一見她坐了起來,喜道︰「小姐,您醒了?」

    程元秀抬頭笑了笑。

    沛玉連忙放下藥走到床邊,整了整程元秀倚在身後的枕頭,「晨起明明退了燒,可小姐一直未醒,奴婢還擔心呢,現在醒了就好……」可說到一半,沛玉的臉色又浮現出了擔憂,她掩去眼底的異樣,折身去桌上端藥。

    程元秀卻已經猜出了她的擔憂,她不語,等沛玉將藥碗遞過來之後,默然飲盡,而後在吞咽下去之後微蹙了眉。

    見她如此,沛玉忍不住心頭一酸,這藥聞起來又酸又苦,入口之後肯定苦澀難忍,可程元秀卻就那麼一飲而盡。沛玉心裡明白,程元秀雖然看起來溫軟好性、安靜沉默,但骨子裡是有一股執拗和驕傲的,只不過府中不如意的生活,讓她彷若圓了稜角的玉石、蒙了塵的明珠。

    「小姐,奴婢給您倒口茶,別苦壞了舌頭。」

    「不礙事。」程元秀輕輕拭了拭唇,「去告訴大夫人我已經醒了。」

    她知道程元珠肯定已經把事情捅到大夫人那裡去了,這幾日自己昏睡著,大夫人也沒法審問,所以全等著她病好之後一並發作呢,現下她已經好了,早晚也是要去把那件事說清楚的。思忖間,她已經掀開了身上的被子準備下床。

    沛玉忙不疊地攔過來,「小姐,您才醒,還是先歇歇吧,大夫人那……」

    程元秀將玉足探入繡鞋中,「沒關係,我沒做過的事,大夫人總不能冤枉我。」她這話說得自己都心虛,程元秀覺得大夫人根本不會相信自己。

    果不其然,大夫人根本不肯聽她的解釋,只是一味地逼問她到底奸夫是誰,程元秀百口莫辯,連帶著娘玉姨娘也被大夫人訓斥得面紅耳赤,最終因為她始終不肯開口,所以大夫人罰她在祠堂裡閉門思過。

    她這一跪,便就是一天一夜,最終程元秀昏厥在了祠堂裡。

    程元珠本以為能憑借這件事讓程元秀多吃點苦頭,可沒想到她跪了一天之後,這件事竟然就不了了之了。

    她並不知道程元秀畢竟是程家的人,若是家裡出了個與人私相授受的女兒,那麼也會影響其他幾位小姐的婚事,所以大夫人打算這件事就此揭過便算了。雖然她很討厭程元秀母女,但並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程元珠與衛旬的婚事,侯府雖說提了親,但親事還未敲定,所以必須萬事小心。

    可很顯然,程元珠根本看不透其中的關鍵,她一心只想要程元秀好看,既然娘不肯管,那她就自己出手。很快,程元珠就憑借著自己在上京貴女圈的靈活人脈將程元秀與人私訂終身,並以金珠為定情物的事傳出去。而這件事,很快就被一直打探鮫珠下落的頌安知道了,頌安立即將這件事回稟給了衛旬。

    當時他正臥在假山上曬月亮,頌安站在假山下將這件事告訴了他。

    衛旬一聽就怒了,「屁話!」

    頌安嚇得瞬間把頭低了下來。

    緊接著便有一陣勁風自頭頂上傳來,撲得頌安下意識地閉眼,而當他再把眼睛睜開時發現低垂的視野中多了一雙赤裸的大腳,隨之而來的還有衛旬暴躁的咒罵,「老子什麼時候和她私訂終身了?還定情信物?我呸!」明明是那個女人給他硬扯下去的好嗎!

    頌安低著頭,看那雙腳開始踱來踱去,須臾,大腳又站定了,頌安還沒等到衛旬發話,就感覺衣領忽然被揪緊,他被迫抬起頭,整個人都被衛旬給提了起來。

    「那個女人是誰?」

    頌安有些發愣,「誰、誰?」

    衛旬怒道︰「誰拿了老子的鮫珠,老子就是在問誰!」

    頌安顫巍巍地說︰「哦、哦,她是程府的二小姐程元秀……」

    衛旬攏緊了拳頭,程元秀!真沒想到這個女人看起來那麼美,卻心機頗深,想要嫁進侯府的女人有很多,他也見識到了不少的手段,卻沒有一個比程元秀的計謀陰狠。怎麼,打算制造一個私訂終身的假象,然後用輿論逼他娶她?那她也太不了解他了,若論起旁門左道,這個女人和他比還是太嫩了!

    「你們倆幹什麼呢?」衛康的聲音從冷不丁地從庭外傳來。

    衛旬還沒從憤怒的思考中回神,脫口咆哮︰「誰啊!」

    片刻後,一只黑靴嗖的一下子飛了過來,衛旬眼疾手快地將頌安舉起來,那只靴子啪的一聲拍在他的背上,惹得頌安一陣痛吟。

    「你說老子是誰?」

    衛旬將頌安扔到一邊,抬眼看到只穿了一只靴子的衛康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

    他摸摸鼻子,「哦,大哥。」

    衛康走近之後拾起地上的靴子穿上,罵道︰「沒大沒小的混蛋!」

    衛旬沒工夫和他拌嘴,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衛康輕哼,「我可不是來找你的。」

    衛旬拆穿他,「又被大嫂轟出來醒酒了吧?」

    衛康臉色一變,「放屁!我堂堂一家之主,當朝都城侯,怎麼會被區區一個……」他忽然抿住嘴,狐疑地朝後面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之後才又轉過身來,聲音放低了不少,但卻氣勢十足,「怎麼會被區區一個婦人轟出來?可笑!」衛康捋著鬍子咳嗽了幾聲,繼而說︰「我只是路過,順便告訴你和程家的婚事已經訂好。」

    衛旬又怒了,「我不是說不娶的嗎。」

    「我也沒辦法。」衛康立刻退開三步,「娘因為你的婚事都病倒了,我只能趕快定下來讓她老人家寬心。」

    一提到娘,衛旬頭疼地擰眉。他這個老娘,為了逼他成親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十天裡有八天都在裝病危,雖說衛旬要真是鐵心不娶的話,她也沒辦法,可難免又要在他耳邊哭哭啼啼、念念叨叨,搞得他煩不勝煩,真是的,老娘她不是巾幗英雄嗎,怎麼老了以後變成這樣了!

    說起來,還是怪那個女人,若不是她,自己現在早就把那個程元珠給嚇跑了,他真不該多管閑事救了她。

    衛康本想在他發飆前閃人的,但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句︰「這大晚上的,你只穿著中衣在庭裡做什麼呢?」

    衛旬想也不想,「曬月亮。」

    「曬月亮?」衛康的眉頭擰起,不多時便鬆開了,「你是在吸收日月之精華?這樣能變得更帥?」

    衛旬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嗯。」

    衛康似乎是信了,「那回頭我也試試。」然後一面念念叨叨地走了。

    經過大哥的這番攪和,衛旬的怒火也散去了不少,他一攏衣袂,轉身往閣中走去,「和爺說說這個程元秀。」

    頌安忙不疊地跟上來,「程元秀是程元珠的庶姊。」

    衛旬順口問︰「庶姊?」他記得那個程元珠都十六了,「她多大?」

    頌安回,「十八。」

    衛旬擰眉,「十八了還沒嫁出去?」

    這就是頌安接下來要說的了,「這位程二小姐患有眼疾,所以一直沒有婚配。」

    衛旬又問︰「瞎子?」不對啊,如果是瞎子怎麼打他耳光打得那麼準?

    頌安說︰「半瞎,聽說只是看東西看不清楚,故而行動不太方便。」

    衛旬冷哼了一聲︰「又是瞎子又是庶女,這樣的身分卻還不老實,妄想爬進侯府來。」

    雖然聽起來滿可憐的,但他卻對這個女人一點好感都沒有,其實居心叵測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但卻沒有像這次一樣惱怒過……或許是因為他對這個女人的感覺有些不同吧,前幾日還對她念念不忘,今日卻得知她的所作所為是如此的令人作嘔,所以說越是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女人就越是有心計,肯定不如性格爽朗些的女人適合做老婆。

    姊妹間一脈相連,那個程元珠估計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衛旬更加打定了主意不娶程家的女兒,心中略微盤算了一下之後,他吩咐頌安道︰「你去打聽打聽這個程元秀的行蹤,我得找機會和她好好聊一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4 12:42 AM 編輯

    【第三章】

    衛旬很快就找到了和程元秀單獨「聊聊」的機會。

    幾日之後,因為程、衛兩家的婚事敲定,所以程府的大夫人特意帶著程元珠去法安寺上香還願,感謝佛祖賜下良緣。

    在出發之前,程元珠強烈要求大夫人把程元秀也帶上,這令她十分地不解,「好端端的,妳帶她做什麼?也不怕別人說咱們的閑話。」如今程元秀與男人私相授受的事情已經傳了出去。

    「說閑話也是在說她,和咱們有何干?」

    「娘是怕會影響妳,今日李夫人、馬夫人她們可都是要去上香的。」法安寺香火鼎盛,是有錢人家愛去的地方。

    「女兒的親事不是已經敲定了嗎?不會被影響的。」

    大夫人似乎有些動容,親事塵埃落定,她確實放心了不少。

    程元珠繼續說︰「平素她總是擺出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死人臉,女兒看不慣得很,偏要抖出她的醜事,然後再把她帶到眾人的目光中,當眾撕下她的臉皮。」她倒是想看看,程元秀聽著那些戳她脊梁骨的難聽言論,還能不能那麼淡定。

    大夫人拗不過程元珠的請求,只得答應。

    於是在那一日,程元秀隨她們一同去上香,跟著大夫人母女上香、搖簽,然後聽她們與各位貴夫人攀談,然後再聽那些貴夫人對著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程元秀聽著那些越發不能入耳的議論,顯得很鎮定,反正自己無心婚配,也不大在乎名聲如何,所以便隨她們如何議論吧,雖然聽完後心裡會有不舒服,但程元秀依然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程元珠本想羞辱她,可見她還是那麼眉目淡淡,就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十分窩火,可她又不能在法安寺裡教訓程元秀,只好煩躁地讓程元秀滾遠一點,「好了,妳別跟著我們了,看見妳那張哭喪臉我就煩得緊,快點消失!」說完她撒嬌似的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袖。

    大夫人點頭應允,「我們一個時辰後離開,若是沒看到妳,妳就自己走回去吧。」

    程元秀點頭,「知道了,大娘。」

    離開了大夫人母女後,程元秀打算去法安寺後院那間大夫人專用的客房的休息。平時大夫人上香過後都會來客房裡吃點齋飯再走,所以她正好在這裡等著她們回來。

    「沛玉,我想去內間歇歇。」

    「內間?那可是……」那可是大夫人專門用來休息的啊,若是她回來之後看到了難免又要刁難小姐。

    程元秀自然也知道這些,可她不久前才落水發燒,之後又因為跪祠堂而昏倒,現下實在身體虛虧,渾身疲倦,「我就躺一躺,妳在外面守著,若是聽到動靜了立刻告訴我。」

    沛玉也沒再阻攔,扶著程元秀走進內間,並服侍她躺下。甫一躺下,程元秀就覺得眼皮沉沉,忍不住抬手輕掩去一個呵欠。

    沛玉擔心地說︰「小姐好好歇一歇,奴婢就在房外守著。」

    程元秀輕輕地嗯了一聲,聽到木門閉闔的輕微聲響之後,她便輕輕地闔上了眼。就在她昏昏沉沉即將睡去的時候,房間裡又傳來喀噠一聲輕響,緊接著便有腳步聲傳來。

    程元秀立刻警惕地睜開了眼,「沛玉?」大夫人這麼快就回來了?

    可她一睜開眼,看到的卻不是沛玉,而是一個男人!程元秀猛地抽了一口涼氣,不過在她尖叫出聲之前,那個人便伸出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他寬大厚實的大手幾乎遮住程元秀的大半張臉,連同鼻子也被掩住,無法呼吸的她難受地掙扎了幾下。

    衛旬無奈地張開指縫,露出她的鼻子,他壓低聲音,不耐煩地說︰「不許叫。」

    程元秀從他的指縫中貪婪地吸了幾口氣,再一抬眼時便看清了男人的臉,並且只用了片刻就將他認了出來,是浣花苑里救她的那個人!她眼底的恐懼化作了驚訝,一時間停止了掙扎。

    衛旬看著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有些奇怪,「妳認出我來了?」

    程元秀心一跳。

    幸好衛旬很快就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嘀咕道︰「怎麼可能,明明是個瞎子。」一定是被自己的威脅給嚇到了,他大掌鬆了鬆,「我現在要放開手,妳要是敢亂叫就死定了,我可沒嚇唬妳。」

    程元秀大約猜出他是為了那枚珠子而來,當即也就沒那麼恐懼了,於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衛旬狐疑地把手挪開一點,見對方沒有要尖叫的意思便徹底地把手放了下來。掙脫開箝制之後,程元秀立刻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後與衛旬拉開了一段距離,聲音微顫地問︰「恩公翻牆而入,所為何事?」

    「妳怎麼知道是我?」衛旬瞪眼,「妳不是眼睛……」

    程元秀鎮定地說︰「小女眼睛不好,耳朵卻不聾,自然識得恩公的聲音。」

    原來是因為這個,衛旬哼了一聲,環起手臂,毫不留情地說︰「別一口一個恩公的叫,我可擔待不起,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自己沒救過妳。」他居高臨下地瞅著低眉順首的她,不經意地瞥見那露在領口外的一截白皙脖頸,頓時覺得心神一漾。

    聽他如此說,程元秀更確認自己的猜測了,看來他也是聽到了有關金珠的流言。莫名其妙地被牽扯進來,也難怪他會生氣,所以對於他的出言不遜,程元秀依舊溫言軟語,「有關金珠的事,是小女連累恩公了。」

    聽她提及鮫珠,衛旬的臉色立刻難看了下來,再沒了欣賞美人的興致。

    「妳倒是聰明,這麼快就知道我來做什麼了,不過……」他聲線凝聚,透出寒意,「用連累這個詞恐怕不妥吧?依我看,該用設計才對。」

    程元秀眉心一皺,「小女不明白恩公的意思。」

    「不明白?妳偷了我的鮫珠,又傳出私訂終身的謠言,還有比這更明白的事嗎?」衛旬冷冷地嗤笑,「程小姐,就算妳我脫光了睡在一起被人發現,我也不會因此就娶妳。」

    此言一出,程元秀頓時抬起了頭,黑眸中滑過震驚。他這是什麼意思,他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想要嫁給他的手段嗎?衛旬的話說得露骨又尖酸,氣得程元秀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心裡對他的那點感激也消失殆盡。

    不過她氣惱的表情落在衛旬的眼中卻是變了味道,她一如初見時那麼美,那輕咬著下唇的動作,為她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可水潤黑眸中灼熱的惱意卻又提醒著衛旬這個女人絕非看起來那般柔弱,心中浮現的鄙夷不由得削減了些。

    衛旬緩和了語氣,「如果妳現在把鮫珠還給我,並保證不再隨便散播謠言,那我就……」

    程元秀忍不住打斷他,「你、你……」

    衛旬看她一眼,「嗯?」看著這個雙眼發紅的女人,他決定大發善心聽聽她的解釋。

    可程元秀早已習慣了隱忍和退讓,一時間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那麼渾身發抖地瞪著她,一雙唇兒慘白如紙,更顯得唇縫間彷彿沁了血。

    衛旬瞧她快要把自己唇瓣咬破的樣子,頓時也有些猶豫了,怎麼她好像很委屈的樣子,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話說得重了點?可她既然敢做,又何必怕別人來說?衛旬決定硬下心腸,不能再被她的表像所迷惑。

    「程小姐,不要再和我演戲了。」

    程元秀頓時覺得胸前又是一陣血氣翻湧,喉頭冒出血腥味,她雖然聽慣了冷嘲熱諷,但被一個男人如此羞辱,還是頭一次!

    憤怒的火種在心頭燎起了大火,燒去她的偽裝,露出了尖銳的稜角,盤旋在喉間的話和一口濁氣一起湧出,「你、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麼要為了你如此的費盡心機?我雖感激你那日施以援手,但卻不能由著你往我身上潑髒水,那枚金珠不是我偷的,那些謠言也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衛旬被她說得一愣,他片刻後緩過神來,忍不住怒道︰「妳……」

    這聲音驚動了在外面守著的沛玉,「小姐?」

    衛旬一驚,摟著程元秀滾到裡側,然後抬手一彈,床上的素色床幔便蕩了下來,就在床幔剛剛將兩人的身影遮住的時候,沛玉推門而入。

    程元秀被衛旬用力地捂在懷中,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兩個人都呆住了,他們的目光猛地撞在一起,衛旬清晰地看到了程元秀眼底燃燒著的憤怒,而她的眸子就像是瓷窯中燒制著的黑瓷,又黑又亮,灼熱得刺痛了他的心。她的眼眸好亮,亮得不似盲人,衛旬忽然有些發怔。而程元秀則是回過神,睜大了眸子看向這個放肆的男人,芙顏上瞬間騰起紅雲。

    「小姐,您怎麼了?剛剛那是什麼聲音?」

    沛玉的聲音喚回了程元秀的理智,他們這樣的姿勢要是被別人瞧見,那私訂終身的污名就更洗不清了。

    於是程元秀緩了緩神,強作鎮定道︰「沒關係,我才剛作惡夢驚醒,頭撞到床板上了。」

    沛玉擰眉,「奴婢剛剛聽到……」

    程元秀打斷她,「現在沒事了,妳出去吧。」

    沛玉應了聲︰「喏。」

    木門復而被闔上,程元秀瞬間掙扎起來,她整個人被衛旬摟著,但雙腳卻是自由的,於是忍不住抬腳用力一踹,羞憤至極道︰「放開我!」

    衛旬悶哼了一聲,霎時回神,滿眼的不可思議,「妳敢踢我!」他更加用力地摟緊她,惡狠狠地說︰「上次打我、撓我的帳都還沒有和妳算。瘋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程元秀被他摟得幾乎要窒息,「別碰我!」

    衛旬用長腿纏住她,怒極反笑,「妳要是真不想讓我碰,為什麼把婢女支走?」他忽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故意用堅硬的胸膛去擠壓著她的柔軟,「怎麼,真打算演一出捉奸在床?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妳為什麼把婢女支出去?讓她看到我們在一起,不正是妳想要的?」

    程元秀被他說得面紅耳赤,窘得快要落淚,「我沒有!我都不知道你是誰,我……」

    衛旬揚眉,「妳不知道我是誰?別裝了。」

    程元秀真是要委屈死了,一再被一個男人用如此露骨的語言譏諷,她覺得又丟臉又委屈。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讓你們都這樣對我?」為什麼每個人都可以羞辱她、都可以指責她,她明明是以良善之心對待每個人的。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因為曾經誤會他而心懷愧疚,並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現在,他的話好像一把刀,把她的自尊悉數剝去,他輕薄的姿態令程元秀覺得很屈辱。

    衛旬因為她眼中的淚而有些驚訝,不由得聲音一軟,「妳……」

    程元秀緊咬著牙根,淚水都要蓄滿了,卻還硬撐著不讓它落下來,「我雖然身分卑微、不受重視,但也不至于要用這種手段來逼男人娶我……即便我真的著急嫁人,也不會想要嫁給你這種無恥下流的登徒子!」
    無恥下流的……登徒子?上一次就被程元秀罵成登徒子的衛旬今天又多了個「無恥下流」的前綴,衛旬才剛升起的那絲憐惜之情瞬間消失了,「登徒子?」

    身下的女人拼盡全力地掙扎、扭動,視他如食人猛獸,從未被女人如此對待的衛旬惱得頓時忘記了要和這個女人保持距離、劃清界限,在他燃燒著憤怒的狹長黑眸中,映出程元秀紅透的小臉,還有那因掙扎而扯鬆的衣領下露出來的如玉雪膚。

    程元秀偏著頭不肯看他,紅唇裡不斷蹦出咒罵,可她無論如何都掙扎不開,於是又泄氣又憤怒地抬眼,「你……」

    剛說出一個字,她便感覺到自己的下頷被抬起,然後衛旬的薄唇便嚴密地封了下來。他的吻來得猝不及防,程元秀驚得睜大了眼睛,在抗拒之前已經被他撬開了齒關。

    當將她柔軟潤澤的雙唇含入口中的時候,強烈的滿足感幾乎漲痛了衛旬的感官。這才是吻,和上次的救人渡氣完全不同,本來只是想教訓一下她的衛旬逐漸在這個吻中失去了理智,她的唇瓣柔軟、津液香甜,就連她的嗚咽抗議與綿軟無力的反抗,都令他的心像是被貓抓撓一樣癢癢的。

    程元秀渾身的汗毛似乎都在那一瞬倒立了起來,她驚訝得忘記了呼吸,直到胸口感覺發脹疼痛後才回過神,一時間強烈的羞憤席卷全身。她張嘴對著衛旬的嘴咬下去,可在得手之前就感到對方忽然伸手捏著了她的下巴,程元秀的齒關被迫撐開,連丁香小舌都被卷走。她的舌頭被他狠狠地吸吮著,嘴巴根本合不上,更談不上去咬他。

    程元秀故技重施,抬起腳不斷地踢踹。衛旬一怒,依依不捨地從唇齒間的纏綿中抽身。

    「你……」她還沒來得及罵人,就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被抱了起來,然後被推到床榻裡側的牆壁上。

    程元秀背靠著牆壁坐在床上,衛旬跪在她腿間,一只手捏著她的雙腕,另一只手端高她的下巴,二話不說又低頭親了下去。程元秀被分開的腿動彈不得,脖子也酸了,舌頭也麻了,而這種奇異的酥麻感從她的舌根逐漸彌漫全身,她被吻得連呼吸都困難,身體逐漸地酥軟。

    見她不再掙扎後,衛旬鬆開她的雙手,轉而摟住腰,他越吻越深,似乎想把程元秀整個人都揉進身體裡。衛旬的吻密集又強烈,令人根本招架不住。

    程元秀漸漸地忘記了要去抵抗,只是在親吻的間隙中貪婪地呼吸與吞咽,一雙小手不知何時也揪住了他的衣襟,陌生又愉悅的感覺穿梭在她的身體裡,彷彿一根繩子,將她所有的神經都拴在一起,整個身體都不自覺地抽緊。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的唇才依依不捨地分開。衛旬垂眸,看著兩人唇間拉出的淫靡銀絲,接著目光上滑,便瞧見程元秀緋紅的小臉兒,還有那水潤潤的眸子。她眸中的焦距更散,似乎連理智都被他吻沒了,此時她在細細地喘息著,臉紅得彷若剛浸了水的櫻桃,紅嫩又水靈。

    衛旬感覺到自己的慾望幾乎要破體而出。他並不是沒碰過女人,但只是吻一下就激動成這樣卻還是第一次。

    衛旬捏著她的下巴,聲音粗嘎,「這才是登徒子該做的事。」

    程元秀逐漸地清醒過來,潮紅一寸寸地從下巴漫到額頭,「你……你怎麼可以……」

    她抖著手捂住自己的唇,無法相信這個男人怎麼可以對她做這種事,更無法相信自己剛剛居然沒有反抗!強烈的羞恥感像那日的湖水一樣沒頂襲來,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了衛旬。他跌坐下去,轉眼間便見程元秀爬起來朝床柱撞了過去。

    這個女人竟然想要自盡!衛旬大驚,飛過去一把將她摟住,兩人跌在床板上,程元秀死命地捶打他,想要從他身下逃離,但衛旬卻像剛才那樣壓著她不肯放,兩人滾到床外側,混亂之間,他們根本沒聽到客房外傳來的說話聲。

    「妳想死?」

    程元秀不肯說話,瘋了一樣地掙扎,她亂揮的手臂一把將床幔完全扯了下來,這時,內間的門被大力地推開!

    當大夫人攜著程元珠,還有幾個貴夫人出現在內間時,床上那素色的布料正輕飄飄地落下來,迭在床上的一男一女就這樣曝露在大家的目光之中,內間的門被重重地推開,發出砰的一聲響,聲音不大,卻成功地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

    程元秀和衛旬齊齊僵住,然後兩個人的頭一頓一頓地朝房門口轉過去……數目相對,大家臉色各異。

    衛旬想要爬起來,但怕起來之後身下的這個女人又會去撞牆,但維持現狀又十分尷尬,於是整個人都變得不高興起來,好像被人打攪了什麼好事似的。他滿臉毛躁地抬起頭,惡狠狠地朝門邊的人吼︰「看什麼看?沒見過拔刀相助、見義勇為啊!」

    話沒說完,便聽到程元珠狠狠地尖叫一聲,然後昏厥了過去。

    ◎◎◎

    衛旬識字不多,但這一次卻很清楚地知道「弄巧成拙」四個字怎麼寫了。

    上次去找程元珠,不想意外地救了程元秀,結果鬧出了私訂終身的謠言;這次他想神鬼不覺地把鮫珠要回來,結果卻被人抓到私訂終身的現行,這下可好,他和程元秀的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果當時只有大夫人和程元秀在場還好,她們肯定也不希望這件事被別人知道,可怎奈當時隨行的還有幾位貴夫人,所以這件事想瞞也瞞不住。

    一想起那日的事,大夫人那邊也是又悔又恨,那日打發走了程元秀之後,她和女兒又隨著幾位貴夫人拜了拜佛,然後便邀請她們一起回客房吃吃齋飯、喝喝茶。

    可剛走到客房門口,就瞧見如廁回來的沛玉忙不疊地跑過來攔著,她一見沛玉就知道程元秀那小賤人肯定在裡面,於是想也不想地就和大家衝了進去,可誰曾想,推開門之後卻看到的是那一幕,她未來的女婿竟和自己家的庶女……就這樣,衛旬和程元秀私相授受的事就此傳開了。

    其實一開始程元秀行事不檢的事也只是在貴女、貴婦圈小範圍地傳傳,畢竟她身分低微,也沒什麼人在乎,或許傳個幾日之後便也就淡忘了。但自打傳出她私相授受的對象是都城侯府的三爺衛旬之後,這件事就真可謂是鬧得滿城風雨了。

    既是滿城風雨,程家老爺自然也知道了這件事。

    他雖說不太看重自己這個庶女,平時明知大夫人刁難她,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總歸這也是自己的孩子,出了這種事怎麼說也要維護一下,不為她,也要為了程府的面子。所以他便親自出面找都城侯洽談了這件事,一經協商,兩家一拍即合,決定讓衛旬將程家的兩個女兒一起娶進門,程元珠為妻,程元秀為妾。

    一次娶兩個?簡直要了衛旬的命,他死也不會答應,「不娶,一個我都不想要,更何況是兩個!」

    衛康的兩只靴子早已經都扔出去,氣得吹胡子瞪眼,「自己惹下的麻煩自己扛,誰讓你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來,平時老子是怎麼教你的?看上眼的女人娶進來就是了,何必去偷?真是丟人現眼,明天上朝不知道那幫老不死的又該怎麼揶揄老子!」

    這下可好,才子沒養出來,養出個偷人家閨女的流氓!

    衛旬據理力爭,「我沒偷!」

    衛康掏出袖中的鮫珠,差點甩到他臉上,「這鮫珠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的?啊?」

    這是程老爺登門時,特意帶回來「歸還」的。

    衛旬語塞,一把將鮫珠扯過來。

    衛康繼續罵︰「你沒偷,這東西怎麼落在別人手上的?混蛋小子,下次騙女人用點便宜東西行不行?老爹留給你的遺物都敢隨便送人,狗腦子,也就是程家二閨女眼神不好才會看上你!」他氣得口不擇言,越罵越跑偏。

    衛旬幾乎要在心裡罵娘了。他偷雞摸狗?他騙女人?都是放屁!他兩次都是為了救那個程元秀好嗎,要不是他,她早就淹死了、撞死了。

    可一想到那天的事,衛旬又覺得怪怪的,難道自己真的誤會程元秀了嗎?最後她竟然如此剛烈地直接往床柱上撞去,若不是自己反應快,那看起來細細的小脖子,肯定會折斷,看來她不僅沒有耍手段設計,反而還和一般的閨閣女流不太一樣。

    衛旬情不自禁地想到她那燃著怒火的明亮眸子,真想不到那看似單薄瘦弱的嬌軀下面,竟有如此倔強、決絕的靈魂。

    衛旬莫名其妙地就開始神游……唔,說起來這個女人還真是軟極了,胸脯軟軟的、嘴唇軟軟的,尤其是那雙潤澤的唇瓣,吃起來就像塊綿軟香甜的點心。如果她真沒有那麼詭計多端的話,那娶回家做老婆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她長得那麼美,身段又好極了……

    想著想著,衛旬的臉又沉了下來,自己想娶有什麼用,人家還不肯嫁呢,不知好歹的女人,娶回來也是添堵!

    衛康的怒喝打斷了他的神游,「老子和你說話呢,你神兒跑哪去了!」

    衛旬飄忽的目光瞬間回攏,忽然改口道︰「過幾天去趟程府,娶或不娶,我看了再說。」

    衛康一愣,看?你和程家二閨女都那樣那樣了,還用看啊?不過一見事情有了轉機,衛康自然是忙不疊地答應。

    衛旬撂下話就走人了,他沒好氣地掀開門簾,強大的力道差點把躲在門邊偷聽的幾個人給掀翻,衛金戈和衛金僖立刻蹲在地上假裝找東西,而衛金寧則還是坐在遊廊上。他沒搭理他們,臭著臉揚長而去,心裡盤算著索性明天大大方方地去程府,直接讓程家人知難而退!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19 03:00 PM 編輯


    【第四章】

    掌摑聲不斷地從程府大夫人的房中傳出來,響亮得令人心慌。

    啪的一聲,又是一個耳光,程元秀的唇角已經滲出了血絲,兩邊的臉頰都腫了起來,可她仍是一聲不吭。她的娘玉姨娘跪在大夫人的腳邊,泣不成聲地哀求著,可對方卻仍舊不為所動,冷冷地看著跪在房中由著下人掌摑的程元秀,玉姨娘實在看不過了,愛女心切地撲上前去樓住了程元秀,「大夫人,不要再打了。秀兒她知道錯了,她知道了!」

    大夫人冷然道︰「繼續打。」

    婢女看了眼摟著程元秀不放的玉姨娘,又看看大夫人。

    大夫人擰眉,「愣著做什麼?一起打,響月,你也來!」

    另一個奴婢也走上前,兩人對視一眼,開始一同掌摑那對可憐的母女。

    聽著清脆的巴掌聲,大夫人冷笑,「母女一脈,專會些勾引男人的下作手段,老爺心善,我卻不是好惹的。怎麼,以為這樣就能飛上枝頭?痴人說夢,說到底也不過是嫁過去做妾!」

    話雖如此,但她還是不甘心讓這個賤人的女兒和自己的女兒共事一夫,玉姨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礙了一輩子的眼,現如今她的女兒卻又要去礙自己女兒的眼了,真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她苦心孤詣地讓程元珠嫁入衛府,卻不料讓這個程元秀撿了個便宜。

    大夫人本來是死也不願意讓程元秀也嫁過去的,甚至不肯把那枚鮫珠交出去,打算一口咬定衛旬根本不是程元秀的私會對象,那日的事也是誤會。可怎奈老爺偏心賤人,執意讓她以大局為重,告訴她能有兩個女兒嫁過去,於他家而言也是好事。大夫人拗不過程老爺,只好交出了鮫珠,讓他拿著鮫珠去找衛府洽談。

    之後衛府也答應了程老爺的提議,於是程家一嫁兩女的事板上釘釘。大夫人改變不了事實,只好把怨氣撒在程元秀身上。

    掌摑到一半,忽然有婢女來傳話,「大夫人,四小姐她又發脾氣了。」

    程元珠那日昏厥後就病了幾日,知道程元秀也要嫁給衛旬之後更是將她恨之入骨,動不動就大發脾氣。大夫人心疼女兒,為了不讓她動氣傷身,就不讓她來見程元秀,這才親自動手教訓。現下聽她又不好了,當即道︰「別打了,快扶我去瞧瞧。」

    正在掌摑程元秀母女的兩個婢女停了下來。

    大夫人經過她們身邊時,狠狠地啐了一口,而後揚長而去。

    玉姨娘抱著程元秀癱坐下來,連忙低頭看了看程元秀的臉,她的雙頰紅腫,布滿指甲劃出來的傷痕,唇下的血跡更是紅得觸目驚心,而她的下唇也已被她咬出了血。玉姨娘心疼得心都揪緊了,摟著她忍不住輕捶幾下,「傻孩子,你為什麼不求饒,為什麼不出聲……」

    程元秀鼻翼微顫,忍耐了許久的眼淚這才流下來,「娘,我不求她們。」

    玉姨娘哭得肝腸寸斷,「秀兒,是娘沒用……娘幫不了你……」

    程元秀從娘懷中起身,伸出手擦了擦娘的淚,然後反手將娘擁住,即便今日受此羞辱,她卻再也不會像那日一樣想到自盡了。程元秀很慶幸自己那日沒有死成,因為若是她死了,那娘該怎麼辦?娘在這府中孤苦無依,自己則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能死,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要好好活著。

    玉姨娘的情緒逐地冷靜下來,而後問︰「秀兒,你真打算要嫁過去嗎?」

    程元秀搖頭,「女兒說過,寧可不嫁,也不會為人妾侍。」

    一想到衛旬那日所說的話,程元秀便更肯定自己的心意了,和嫁給一個如此看不起自己的男人相比,她寧可這一生都常伴青燈古佛。程元秀從心底就厭惡透了這個行為放浪形骸、說話尖酸刻薄的「恩公」的,所以她絕不會嫁他做妾。

    而她所能想到的拒婚的法子,竟和衛旬用慣的方法如出一轍,那就是……和定親對象好好「聊聊」了。

    程府花園。

    程元珠狠狠地將程元秀推倒在地。

    「賤人!竟敢勾引衛公子,你……你怎麼不去死!」

    程元秀伏在地上,手心搓到小石子上,劃破了血肉。

    「如果不是娘攔著我,我肯定要親手撕爛你這張狐媚子臉!」

    這幾日大夫人怕她見到程元秀會生氣,也怕她做出出格的事,所以一直不讓她見到程元秀,程元珠心中這口氣一直無法紆解,如今在花園裡和她偶遇,便終於找到了機會,剛一見面二話不說就衝過來推倒她,即便是這樣還不解恨,立刻又湊上去踹了幾腳。

    程元秀躲閃不及,小腹挨了幾腳,鑽心地疼。

    程元珠還想再打,卻被婢女慌忙攔下來,「小姐,您看!」她引著程元珠往另一個方向看去。

    透過園邊海桐的稀疏枝干,只見都城侯一家和程家大夫人自視野中走過,等他們拐入花園,就能看到程元珠等人。

    今日兩家約定好要一起商討下月成親的事宜,並且連一直沒來過的衛旬也會出現,程元珠聽說娘已經去門外迎接了,而花園又是他們入府的必經之路,所以她才會花枝招展地出現在這裡求偶遇,可不料卻先踫上了程元秀,才會一時生氣忘了正事。

    程元珠一慌,連忙將伸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她看了看花園外,又看了看癱坐在自己眼前的程元秀,忙道︰「你快給我滾!」

    婢女又拉住程元珠,「小姐,來不及了,快把二小姐扶起來吧。」

    這時都城侯一家已然拐入了花園。

    程元珠立刻裝模作樣地蹲下去,伸手將程元秀給扶了起來。

    只顧著肚子疼的程元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愣愣地被她攙了起來,然後感覺到那攥著自己手臂的手用力一掐,接著便見程元珠湊過來咬牙切齒地威脅,「一會別亂說話,否則我要你好看!」說完將臉挪開,又擺出了一副擔憂不已的表情來,「哎呀,二姐姐你沒事吧?」

    程元秀下意識地推開了她的手,抬眼間瞧見了朝這邊走來的一行人。

    她一眼就看見了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的衛旬,衛旬今日穿了一襲黑色織錦的窄袖長袍,玄色狐毛大氅被他的寬肩架起,如此厚重的裝扮卻掩不住他的寬肩闊背,站在人群中仿若沉浸在寒霧中巋然不動的高山。他的身上挑不出一點鮮亮顏色,俊臉上亦是烏雲密布,折刀般的濃眉緊擰,狹長黑眸中的不耐煩都要溢出來。

    這還是程元秀第一次看到衛旬穿得如此正式,原本的狷狂硬朗之中,又多了一絲睥睨天下的高貴和傲慢,他還沒走近,身上那黑壓壓的氣勢便涌了過來,令人的一顆心情不自禁地提了起來,程元秀終於明白了程元珠忽然態度大變的原因。

    其實程元秀也知道今天衛旬會來,她出現在花園裡亦是為了堵他,但她的目的卻是和程元珠完全不同,她是想要找機會和他聊聊。

    她摸了摸袖中的紙條,然後理理裙擺,配合地站到程元珠的身後。

    待得他們走進之後,程元珠乖巧地福身行禮,「侯爺大安、夫人大安。」

    衛康和陶氏停下來,衛康打量了程元珠一番,「這誰啊?」敢攔侯爺的路,懂不懂規矩?陶氏是見過她的,便說︰「這就是程府四小姐。」

    陪在一旁的大夫人忙不迭地說︰「是是,這是小女元珠。」

    衛康又打量了她幾眼,「才女?」

    程元珠一聽這話滿心得意,但還要假惺惺地謙虛一下,「略識得幾個字而已。」

    衛康不高興了,「略識得幾個字?略識得幾個字我們家還娶你做什麼?」他們幾代人可都是「略識得幾個字」啊。

    程元珠臉色一白。

    大夫人忙道︰「侯爺向來直爽,珠兒你就不要在侯爺面前謙虛了。」

    衛康很是不耐,「到底是不是才女?」

    陶氏用手在他腰際用力一掐,小聲道︰「閉嘴。」

    衛康悻悻地閉了嘴。

    大夫人又看了眼後面的程元秀,心頭泛起了厭惡,並不想讓衛康他們注意到她,於是走到程元珠的身邊,順勢擋住了後面的程元秀,「我還說一會兒叫珠兒過來陪侯爺、夫人說話呢,現在踫上了可好,便一起走吧。」說著便拱開程元秀,打算就此離開。

    可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衛旬忽然開口了,「剛才她怎麼摔倒了?」

    從走進花園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程元秀的身上,她就像上次兩人剛見面時那樣低眉順首。從衛旬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還有一截弧度美好又縴細的玉頸,程元秀的鬢髮有些亂,有幾縷長髮調皮地垂下,鑽入了她因為跌倒而微鬆的領口間,透過那蜿蜒在頰邊的碎髮,他看到了她芙顏上刺目的紅痕……她被打了?衛旬情不自禁地想。

    想要看得更清晰些,可無奈對方一直躲在程元珠的身後,所以在離開之前,他忍不住問了出來。

    其實衛康和陶氏剛才也看到了她,不過並沒有多留心,現在聽衛旬一問,便也跟著多看了幾眼,衛康忍不住問︰「這又是誰?!」

    大夫人臉色有些難看,很不情願地作了介紹,「這是妾身的庶女,程元秀。」

    程元秀一見提到自己了,也不得不跟著行了一禮。

    衛康恍悟,「啊,這就是老三上次偷……」陶氏對著他的腰又是一掐,衛康頓時閉嘴了。

    程元珠一見衛旬發問,雖然心慌卻也不肯放過這個和他交談的機會,她迅速地看了他一眼,被那張俊臉惹得芳心亂跳,「二姐姐眼睛不好,才剛一個不小心便摔倒了。」她勻了勻氣,抬頭對著衛旬展顏一笑,做天真可愛狀,「不過幸好我扶得快,沒受什麼傷。」

    衛旬根本不吃她這一套,「我看她都摔在地上了你才扶的,這還叫快?」

    程元珠又吃了一鱉。

    陶氏笑著打圓場,「程府的風水可真是好,養出來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水靈。」

    大夫人偷偷地橫了程元秀一眼,皮笑肉不笑,「是啊,只是眼睛不好,可惜了這張小臉。」

    程元秀聽了心中泛起冷笑,這對母女可真是句句都不忘提醒別人自己是半個瞎子,不過她本來就不想嫁給衛旬,所以反而更希望侯爺夫婦不喜歡自己,那麼接下來的事就更好辦了。她悄悄從袖中抖出紙條,然後閃到一邊,打算讓路讓他們離開。

    大夫人正好也不想讓她跟著,順勢道︰「侯爺,咱們……」

    衛旬忽然又開了腔,「你不走?」他看向躲到一邊去的程元秀。

    程元秀心中暗罵了一句,但嘴上卻說︰「小女該回房喝藥了。」

    衛旬打破砂鍋問到底,「喝藥?什麼藥啊?」

    其餘幾個人臉色各異地看著他們倆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

    程元秀已經能感覺到大夫人母女那吃人的目光了,只想快把他打發走,「醫眼睛的。」衛旬哦了一聲。

    衛康已經不耐煩了,「行了,娶回家之後有的是時間說話,囉嗦什麼。」

    衛旬沒吭聲,大夫人狠狠地剜了程元秀一眼,而後笑吟吟地陪著他們離開。程元秀低著頭,微微側身,在衛旬路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忽然往前邁了一步,將紙條塞進他的大手,衛旬一驚,看過去時卻見她已經迅速轉身離去,在她旋身的瞬間,竹青色的披風擺出了一抹花來。

    衛旬收攏了五指,心頭莫名其妙地癢了起來,他又看了幾眼之後才將頭轉回來,唇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這個女人搞什麼?

    浣花苑,林中「梅王」旁見。紙條上寥寥數字,就已勾得衛旬坐也坐不住了。

    他本想今天給程家人來個下馬威,當面鑼對面鼓地說自己不會娶他家的女兒,可程元秀的這張紙條卻令他心猿意馬,這女人什麼意思?不是說死也不要嫁給自己嗎,現在這又是幹什麼?切,果然是欲擒故縱的手段。他還以為程元秀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樣,看來自己根本沒冤枉她。

    而且,她不是半瞎嗎?塞紙條塞得還滿準……衛旬將紙條繞在指尖搓來搓去。

    正在和程老爺喝茶聊天的衛康朝他看了過來,「老三,你要笑不笑地想什麼呢?」

    衛旬回神,把紙條一收,繃住臉,誰要笑不笑了!不過眼下這也是個機會,他從座上起身,「我去上茅房。」

    他說得粗魯又直接,令在場的幾人紛紛臉色一變。程老爺清了清嗓子繼續喝茶,程元珠則是俏臉一紅,一面偷笑一面抬頭去看衛旬。只有衛康根本沒發現什麼不對,對著已經出門的衛旬的背影道︰「上個茅房也笑得這麼春意蕩漾,屎憋到腦子裡去了吧你!」

    程老爺猛地嗆了一口茶。

    衛旬成功地脫身,心想著下馬威可以一會兒再給。

    他循著記憶來到浣花苑,接著走進默林,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枝葉繁茂的梅王,而後果然在五人合抱粗的樹幹旁,看到了那抹倩影。她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軟毛披風,繡著絨毛的披風下擺下面露出一截月白色的百褶裙。

    程元秀並沒有發現衛旬的出現,兀自看著結了層薄郭的湖面發呆,與剛才相比,她的臉頰上多了一層白絹,清風徐徐,她的臉在絹紗後若隱若現。梅樹開得艷美無比,落得滿地櫻紅,而程元秀卻一身清素,更顯得清麗出塵,為什麼這個女人無論站在哪里裡,都美得像幅畫呢?

    衛旬大步走上前,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程元秀立刻側身看向他,微驚之後便穩穩當當地行了一禮,「衛公子。」

    衛旬走近之後才看到那遮臉的白絹角落還繡了朵梅花。

    他銳利的鷹眸透過白絹看到了裡面隱隱的紅,「你的臉怎麼了?」

    上一次掌摑的傷還沒有好,未免禍端,程元秀一直都以白絹覆面,剛剛被程元珠猛地推倒,臉上的白絹才掉了。不過程元秀並沒打算和衛旬解釋這些,她只想趕快把話說完,然後離這個男人遠遠的,「小女煩請衛公子過來,是有一事相求。」

    衛旬揚眉,「什麼事?」切,故弄玄虛,明明就是來勾搭他的,還說什麼有事相求。

    程元秀勻了勻氣,端端正正地又行了一個禮,「衛公子,請您不要娶小女為妾。」衛旬根本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當即一愣,不想做妾?他腦子一轉,然後曲解了她的意思,語氣裡不禁夾雜了一絲嫌惡,「難道你想做妻?程小姐,你的胃口難免太大了些。」

    他真是看不透這個女人了,她到底是有心機還是沒心機啊?

    程元秀抬起頭,黑眸中劃過了一絲惱怒,因為有白絹遮著大半張臉,所以那雙眸子就更顯得烏黑透亮。程元秀黛眉蹙起,「衛公子誤會了,小女的意思是讓您不要娶我。」

    衛旬明白了,愣了一愣之後便起了火,「你以為我很想娶你嗎?」他好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剛才心裡的那點得意全都成了怒火,於是刻薄的話便脫口而出,「區區一個庶女,眼睛還不好,連做我的通房婢女都不夠格,求我?我該求你不要再耍詭計纏著我才是!」

    程元秀忍著氣,冷下臉道︰「公子若是這樣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衛旬被她噎住。

    程元秀福福身,「既如此,那小女先謝過公子不娶之恩。」

    衛旬的長眸瞠起,不……不娶之恩?這女人太過分了!枉他剛才在花圜時還在關心她的臉頰,關心她為什麼會跌倒。

    眼見著程元秀轉身打算離開,衛旬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攥住她的手腕,繼而猛地一扯,程元秀還來不及驚呼,嬌軟的身軀已經跌入他的懷中,然後被壓到樹幹上。

    他修長又粗糙的指毫不憐香惜玉地勾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用力地扯下她臉上的白絹,他咬牙切齒地問,鼻息撲上程元秀的臉頰,「你就這麼不想嫁給我?」

    程元秀退無可退,整個人都僵住了,「衛公子,請您自重一點!」

    衛旬一手撐在樹幹上,一手用力地捏著她的下巴,「說,為什麼不想嫁給我?」

    程元秀吃痛地皺眉,「你……你不是也不想娶我嗎?」

    衛旬怒道︰「如果我想娶呢?」

    程元秀被他捏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抬手去推他,「那我也不要嫁……你放開我!」

    衛旬傾身往前一壓,直接將她的手臂夾在兩人之間,他的鷹眸幾乎要噴出火來,「程元秀,老子救了你兩次,兩次,怎麼,兩次的救命之恩都不能讓你以身相許?你以為你是誰?不就是個十八歲還沒出閣的老姑娘嗎,又是個庶出,你神氣什麼!」

    他的話句句都戳在了程元秀的痛處,她的兩臂被他壓著,下巴又被迫抬起來,本來就難受至極,如今心口又被他戳了幾刀,當即就紅了眼圈,「沒錯,我年紀大,眼睛不好,還是……還是庶出,所以我就不該有自己的喜惡嗎?就必須要任由你們的擺佈?憑什麼?!我就是不要嫁你做妾,就是不要!」

    衛旬一見她要掉眼淚,語氣一緩,「做妾怎麼了?有很多女人都……」

    程元秀截斷他的話,「有很多女人都巴不得去做你的妾,對不對!」

    衛旬擰眉,「你……」

    程元秀繼續打斷他,「可我不是那種女人。我娘就是妾,難道我也必須去做妾嗎?」衛旬想反駁,「可是……」

    程元秀打斷了他,「若是如此,那我寧可不嫁!我這一生……」

    衛旬真是要怒了,還讓不讓他說話了?一怒之下,他俯首吻住了那張滔滔不絕的小嘴,捏著她下巴的大手轉而箍住她的腰,長舌霸道地在她的蜜口中攻城略地,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生了氣的緣故,衛旬的慾望有些失控,長袍下的堅挺已經冒了頭,硬邦邦地抵在程元秀的身上,他的呼吸粗重,真想要立刻把程元秀這塊點心給吞了!程元秀被他的攻勢嚇到,在察覺到頂在腿間的那根東西,更是惶恐不已。

    她憋了一口氣分開齒關,然後用力地一咬,衛旬的眸子瞬間瞠大,悶哼一聲之後立刻放開了程元秀。

    他退開幾步,抹了把唇,結果看到一手的血,「你……」

    還沒等他發火,就見眼前寒光一閃,程元秀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把匕首來,此刻正端著匕首抵在自己的頸間,她一臉的紅雲似乎都燒到了眼睛裡,唇間染著血,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決然之意,就仿佛這滿地的梅瓣,沁血般嫣紅。

    衛旬心驚,「又來這招?」

    程元秀微微發抖,「即便我身分低微,也不能任你輕薄侮辱!」

    衛旬濃眉打結,盯著她手裡的匕首道︰「程元秀,你寧願死也不肯嫁給我?」

    程元秀深吸了一口氣,「是。」

    衛旬抬眼看向她,臉色陰沉,「如果我一定要娶呢?」其實他本無意娶她,可見她如此決絕地不肯嫁給自己,他反而非娶不可了。

    程元秀握著匕首的小手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脫口道︰「我為了不做人妾侍,裝了三年的瞎子,所以你覺得若是你要硬娶,我又能做出什麼事來?!」她微揚著下巴,將脖子往刃上又送了幾分,隱忍許久的淚珠終是撲簌敕地落了下來。

    衛旬瞠大了眼睛,「你是裝的?」

    程元秀咬唇,嘗到了一絲腥味,猶豫片刻後索性大方承認,「是。」

    衛旬顯得很不可思議,片刻後又覺得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寺廟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怪不得她剛才那麼精準地把紙條塞到他手中,怪不得她的眸子根本亮得不像盲人,原來她根本就不是瞎子,僅僅是因為不想為人妾侍,她竟然做到了這一步?饒是粗心如衛旬,也難免會揣測她到底是在程府吃了多少苦才會出此下策。

    衛旬的震驚中突兀地鑽出憤怒來。

    程元秀沒發現他的異樣,她的眼淚越流越多,握著匕首的手開始發抖,聲音也低了下來,「小女夙願,還……還望衛公子成全。」

    衛旬看著她抖得仿若風中落葉,臉上的紅暈已經悉數變成慘白,眼中的怒火化作熱淚滾滾而下,整個人脆弱得好像隨時都會暈過去。衛旬目光沉沉地瞧著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陣中的怒火越燒越旺,目光自匕首滑到她的臉上,忽而沒頭沒尾地問︰「你的臉是被人打傷的?」沒等程元秀開口,他又說︰「剛剛在花園,也是程元珠推倒你的?」

    程元秀一愣,並沒有回答,不過衛旬已經大致猜到答案了,他眉心幾乎皺在了一起。

    雖說他本無意娶程元秀,但對方被他親也親了、摸也摸了,即便不娶也算是半個他的女人,現在他發現自己的女人竟被別人如此的欺負,這教他如何能不生氣。這個女人曾打他、罵他,連他都還沒對她動手,何時又輪得上別人了!

    衛旬咬牙切齒地說︰「好!」

    程元秀不知道他這個「好」字是什麼意思,仍是渾身僵硬地看著他。

    衛旬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娶你為妾的,你等著。」說完氣勢洶洶地拂袖而去。

    程元秀呆了一呆,手中的匕首當啷一聲落地,她脫力般癱坐了下來,已經冷汗涔涔的背無力地貼在樹幹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4 02:39 AM 編輯

    【第五章】

    窗外絮雪紛飛,窗內人影獨坐。程元秀托腮坐在窗欞前,垂眸盯著欞上的積雪,心不在焉地用手撥弄著。

    沛玉看著她凍得發紅的指尖,「小姐,這樣開著窗容易受涼,不如我們把窗子關上吧?」

    程元秀不語,算是拒絕。

    沛玉嘆了口氣,片刻後從她身邊走開,再出現時手中多了一件大氅。她輕輕地提起大氅舉到程元秀的身後,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之後,才披到她的肩上。

    程元秀自己攏了攏大氅,「沛玉,你有沒有覺得房間裡悶悶的?」

    沛玉眨眨眼,「悶?沒有啊。」開著窗怎麼還會悶?

    程元秀搖搖頭,「我覺得味道不好。」

    沛玉疑惑道︰「是不是今日焚的香不夠?奴婢再去取一些來。」

    程元秀又搖頭,「焚多少香都是一個味道。」

    沛玉這下沒辦法了。

    「你去浣花苑折些梅枝來吧,插在花瓶裡擺著,聞起來或許還會好些。」程元秀換了只手托腮,「記得摘花苞多的,這樣才會多開些日子。」

    沛玉領命離開,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

    聽著房門被闔上的聲音,程元秀長長地出了口氣。

    自從和衛旬攤牌之後,她就覺得感覺很奇怪,明明事情已經得到了解決,衛旬答應不娶她為妾,她應該高興的不是嗎?可不知為什麼心裡頭竟會覺得空落落的,難道是因為自己曾被他輕薄的緣故嗎?她被他輕薄,本該讓他負責的,可卻求他不要娶自己,這種事本來就很奇怪吧?所以她整個人也會變得怪怪的。

    程元秀看著窗外的細雪,腦中經浮現出那個男人的臉,他就像是一座冰山,高大又令人捉摸不透,身上的每一處都像冰石一樣有稜有角、寒氣肆意。可當他摟著自己的時候,卻又變成了一座即將爆炸的火山,堅硬而滾燙,烙鐵般的肌肉壓著她時,彷彿能將她融化。

    一想到那幾次的接觸,程元秀的臉又開始發熱,她覺得好像有一隻手握住了自己的心,擠出了一股難以言語的酸澀。

    這時,本該去折梅花的沛玉又回來了,又驚又喜的聲音打斷了程元秀的思緒,「小姐、小姐!」

    程元秀攏眉,「出了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沛玉氣喘吁吁地跑到她身邊,似乎是一路疾奔而來,「小、小姐,出大事了!」

    程元秀心不在焉地問︰「什麼事?」

    沛玉的聲音裡似乎都要逸出得意來,「衛公子來府上悔婚了!」

    程元秀絲毫不覺得意外,心中的煩悶又多了一層。他應該是來聲明不會迎娶自己為妾的吧,不過她倒是對於沛玉的驚喜態度很詫異,忍不住偏頭看她一眼,奇怪道︰「他來悔婚,你怎麼這麼開心?」

    沛玉道︰「衛公子決定只娶一個!」

    程元秀更奇怪了,「我知道啊,他要娶四妹。」

    沛玉用力地搖頭,「不不不,他是要……是要娶小姐為妻!」

    程元秀霍地從窗前站了起來,「什麼?」

    此時,程老爺的房間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程老爺和衛旬坐在主座上,大夫人反而站在程老爺的旁邊,夫婦倆的臉色都極為難看,一臉的敢怒而不敢言。旁邊的衛旬穿了件墨藍色的長袍,領口上的一圈狐絨裹住了他方正的下巴,他單臂架在桌案上,坐得歪歪斜斜,卻是擋不住的氣勢沛然。衛旬一下一下地扳著指節,發出令人心顫的喀喀聲。

    而在主座下面,坐著哭個不停的程元珠,還有低頭不語的玉姨娘。

    他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明明昨天衛旬還和侯爺一起來登門拜訪,怎的今天一來就忽然變了臉?可是衛旬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乖張易怒,他臨時改了主意也是常有的事。

    但大夫人卻不甘心,忍不住說︰「珠兒是我們程家的長房嫡女,是我和老爺的心肝寶貝……」

    衛旬冷冷打斷她,「既是心肝寶貝,那你們就自己留著吧。」

    大夫人忍下怒火,「賢姪,你可不要被賤人迷了心智。」聽到賤人二字,衛旬臉色一變。

    大夫人繼續不怕死地說︰「況且咱們兩家的婚事人盡皆知,你也要顧及侯府的……」

    衛旬忍不住拍案而起,「聒噪!」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程元珠蒼蠅一樣的哭聲一直縈繞在耳邊,讓他根本沒法好好思考,於是在開口前,他惡狠狠地朝程元珠看去,「再哭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來裝茶葉!」

    程元珠硬生生地把哭聲給憋了回去,嚇得臉色蒼白。

    程老爺聽他說得過分,很是不悅,「賢姪,你今日大鬧程府,侯爺他可……」

    衛旬眼風一掃,「你也閉嘴。」

    連續幾聲獅子吼,終於讓屋子裡徹底地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站在中央滿臉戾氣的衛旬,誰也沒膽子去招惹他。

    「成親的是我,我想娶誰就娶誰,關你們屁事?!」衛旬睨視著眾人發了話,「我要娶程元秀,你們只說行與不行吧。」

    大夫人自然不會答應,「這……」

    衛旬直接打斷她,「程元秀的清譽已經被我毀了,她只能嫁我。」

    可大夫人又怎麼關心她的清譽呢?她這一輩子嫁不出去才好呢。

    衛旬似乎看出了她的盤算,冷笑道︰「若是這件事鬧得難堪,你覺得程家的其他女兒還能嫁得出去嗎?」他一手扯過被下人捧在手中的墨狐大氅,猛然在空中抖出一抹黑花,而後穩穩地搭於肩上,「如果我娶不到程元秀,那你們的寶貝珠兒這輩子也別想再嫁人了。」
      在他大步離去之際,程老爺急急道︰「我們答應!」

    衛旬的手段全城的人都清楚,他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反正都是程家的女兒,嫁哪一個都一樣。而大夫人聽過衛旬的威脅,也不得不消停了下來,她雖然很想讓程元珠飛上枝頭,但也不想因此得罪了衛旬,若是他真的用了什麼手段讓女兒再也嫁不出去,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衛旬停下腳步,唇角勾出抹笑來,「十五日之後,我來娶程元秀過門。」

    衛旬大鬧程府的事很快就傳到了衛康耳中,他立即召集了府上的全部大小,氣勢洶洶地殺到了衛旬所居的檄羽閣。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衛康一進門就破口大罵,「十五天?你是要成親,還是要拉屎,急個屁啊你。」

    陶氏立刻拉住他,「侯爺,時間不是重點。」

    衛康一凜,忙又說︰「對,重點是你怎麼能只娶一個?」

    衛旬正赤著膊在庭中打拳,即便是被眾人圍堵也依舊面不改色,「娶一個怎麼了?」

    衛康道︰「你和程家二閨女的事情鬧成這樣,不娶也要娶。」

    衛旬瞧著話茬不對,一琢磨才知道大哥誤會了,他還以為自己要娶程元珠。

    陶氏在一旁說︰「是啊,三弟,咱們要是不娶,難免會落人話柄。你若真是不喜歡,大不了娶回家擺著便是了。嫂嫂看著那個孩子長得倒比她妹妹還要俊一些,不過就是年歲大點,眼睛也不好,不過這種庶出的孩子都不驕矜,估計性格也……」

    衛旬收攏馬步,「我知道啊。」

    衛康捏住腰間的香囊,「你都知道還不娶?人家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家,被……」

    衛旬說︰「我沒說不娶。」

    眾人均是一愣,都有些糊塗了。

    衛旬重復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只娶程元秀。」

    庭院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衛旬說完就走到一旁撿起自己的上衣套上,好整以暇地等著大哥、大嫂自己琢磨過來。

    衛康回神之後先是轉過了身,一眾老小立刻就圍成圈。

    衛金僖立刻很狗腿地表忠心,「爹,有什麼吩咐?」

    衛康一臉認真,「我記性不好,這個程元秀是姐姐,還是妹妹?」

    一直安安靜靜的衛金寧幽幽道︰「是姐姐,眼睛不好的那個。」

    衛康聞言嗖地一下轉過身,瞬間將腰間的香囊丟了出去,「不行,不能娶她!」

    衛旬倏地一抬手,將飛來的香囊穩穩接住,然後一轉手,又丟給跟在衛康身後的衛戈,而後很是不高興地問︰「你剛剛說不娶也要娶。」

    衛康語塞,「我……我的意思是……」

    陶氏替他說︰「侯爺的意思是讓你兩個一起娶,但只娶程元秀的話……」

    衛旬看向陶氏,「為什麼不可以?大嫂,你不是說我不娶她會落人話柄?」

    陶氏也語塞了。

    這回換成衛康開口,「你大嫂還說她眼睛不好呢,又是個庶出!」

    衛旬不樂意了,「庶出怎麼了?大嫂不是說庶出的不驕矜,脾氣好?」

    陶氏和衛康算是被他堵得嚴嚴實實。

    衛康臉色變了幾變,「那也不行,我讓你娶個才女是要改變衛家子孫品質的,你給我找個瞎子來,萬一生出一個小瞎子怎麼辦?」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衛康就直冒冷汗,「不行不行,說什麼也不行,要娶就一起娶,沒得商量!」

    但任何事在衛旬面前,沒得商量也得商量。

    陶氏試圖給他講道理,「三弟,咱們侯府擇選兒媳向來是看品行不看門第,程元秀雖是庶出,但看起來大方得體,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人選。只不過我聽說她患上眼疾已經三年有餘,誰也不知道她的病是否會影響到後代,更何況……」

    她看了眼衛康,「侯爺日後是打算讓你來承襲爵位的,你的妻子就是未來的都城侯夫人,可如果侯爺夫人是個瞎子……」他大掌一揮,「我可不想做什麼都城侯,而且她的眼睛也沒瞎。」

    衛旬對做侯、做官一點興趣都沒有,倒不如好好經營他的馬場,玩得開心,又能賺錢。衛康曲解了他的意思,「半瞎也不行。」

    衛旬懶得解釋這麼多,「我就是想娶,管她瞎不瞎,瞎了我給她治好,囉嗦什麼!」衛金僖和衛金戈紛紛滿臉崇拜地看著衛旬,果然還是三叔厲害耶,居然敢和向來不講道理的都城侯耍無賴。

    衛康氣得胡子都要飛了,「你……你……」

    衛旬一甩臉,「要嘛我只娶一個,要嘛我一個都不娶。」說完轉身回房。

    他這句話算是徹底地堵住了衛康的嘴,娶個瞎子,一個不娶,到底哪一個更好一點啊?

    思忖間衛旬已經進了屋,臨關門之前揚聲道︰「十五日之後,我一定要娶到程元秀。」說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最後,衛家一眾老小還是向衛旬妥協了。其中最沒立場的就屬衛老夫人,她可不像衛康那樣在乎衛家的子孫是不是才子,一聽自己向來對女人不上心的寶貝終於答應了要娶妻,頓時就高興得把什麼都忘了,哪裡還管什麼眼睛好不好的,只要是個女人就行。

    也正因為衛老夫人的倒戈,所以衛康沒辦法,只好順著娘的意思,緊鑼密鼓地開始張羅起衛旬的婚事。

    可十五天想要籌備一場婚禮也難免太趕了,怎奈衛旬已經撂了話,衛老夫人又怕他會改變主意,所以緊趕慢趕地走了五禮,最終在二月二十四這一日將程元秀迎入侯府。

    那一日,侯府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穿街而過,引來無數人探看,端坐在轎中的程元秀透過眼前晃晃悠悠的喜帕,可以看到滿目的五彩雲朵和吉祥花,而在那喜帕上,還繡有葫蘆萬代花邊,寓有多福多壽、子孫萬代、繁衍不絕的美意。

    程元秀被這滿眼的紅晃得頭暈,忍不住一把將蓋頭掀了下來,她四下端詳了一下,只見這八人而抬的喜轎兩側設有鏤花格子方窗,上面貼著雙喜字。

    這樣的富貴喜慶、這樣的熱鬧喧囂,每一處都在提醒著程元秀,她嫁人了。

    可是她仍舊是暈淘淘的,因為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那日沛玉告訴她衛旬來府上提親之後,整件事便脫離了控制,程元秀不知道衛旬到底做了什麼,竟使得嫁入侯府的人忽然從程元珠變成了她。而爹和大娘本就對這樁婚事不滿,所以根本不打算幫她準備,可不料第三天,衛旬就派了人來幫她打點待嫁之事,還貼補了不少的嫁妝。

    就連今早為她梳妝、開面的嬤嬤,都是衛旬找來的。

    程元秀這時才終於明白了衛旬那一日話中的意思,我不會娶你為妾的,你等著,原來他是要娶自己為妻,原來他是讓自己等著他來娶她。

    程元秀垂首盯著手中的紅蓋頭,忍不住骨頭一酸,眼底不由得沁出了淚來。

    眼前的這一切,對於自小受盡冷遇的她來講,美好得就像一場不願醒來的夢,這樣好的嫁衣、這樣好的首飾、這樣的轎子,竟然全都是為她一個人準備的,她欣喜又不安,連臀下的軟墊都不敢用力去坐,生怕自己稍稍用力,這個夢就會碎,她僵硬地端坐著,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

    程元秀不知道衛旬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可這一刻,她寧願相信他是出於好意。不管未來有什麼在等待著她,可此時此刻,程元秀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終是嫁為人妻,而且婆家又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富貴,如此一來,娘在程府的境遇也能好了許多。所以不管衛旬出於什麼目的,就為著他現在為自己做這的一切,程元秀都願意把自己交給他。

    這時,程元秀感覺到座下的花轎咯一下,落地了,她連忙抖開蓋頭,將自己的臉遮住。

    在喜婆的攙扶下,程元秀緩緩下轎、入府、邁盆、行禮,將繁復的禮儀行畢之後,她已經被頭上的鳳冠壓得肩酸背痛、頭暈目眩,以致於在拜天地的時候竟頓覺眼前一黑,人還未站起來便猛地向前栽去,在一片低呼聲中,她重重向下墜去的身體猛地被一條手臂摟住。

    程元秀感覺自己整個人騰空,被裹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她面前的紅蓋頭蕩了一蕩,隱約可見外面賓客臉上的扼異神色。

    程元秀被衛旬打橫抱著,聽見他低咒了一聲,「怎麼這麼重。」

    她的臉騰地紅了,不自覺地扭動了幾下,結果卻被他摟得更緊。衛旬也不理周圍人的反應,直接抱了新娘子就往內室走,司儀見狀愣了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喊道︰「送、送入洞房。」

    至此禮成,程元秀終於成為了衛旬的妻子。

    檄羽閣內紅燭高照,彷彿有滿室紅霞。

    程元秀被衛旬一路抱進了洞房,直到屁股挨上床榻時心兒還在狂跳。

    衛旬從喜婆手中接過喜秤,輕輕探到蓋頭下,接著手腕一轉,艷紅的蓋頭便輕飄飄地飛到了一邊,蓋頭拂過鳳冠,引得上面珍珠串成的流蘇輕晃,恍惚了鳳冠下那枚艷若桃李的玉顏。

    他知道她是美的,可卻不曾有一瞬像現在這般美得驚心動魄。

    初見時的她美得不染縴塵,雪膚烏髮,落落如仙子。而現在她就仿若落入凡間的妖精,玉肌勝雪、黛眉似墨,唇間點了花汁一般鮮艷欲滴,映著大紅喜服的好顏色,將那勻淨素美的小臉襯得彷彿初春的蜜桃。

    程元秀輕掀眼睫,面前的珠簾轟動,點點光芒落入眼底,更顯得她眼眸如星,清泓般的目光直直望入衛旬的心坎,他執著喜秤的手停在半空,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痴態。程元秀被他看得臉紅,忙低下了頭去。

    緊接著喜婆又引著他們共飲合巹酒、同系同心結,衛旬全程都這麼直愣愣地盯著程元秀看,害得她始終不敢抬頭。基本禮數行過之後,喜婆本想說幾句吉祥話討賞的,可是還沒開口就見一直沉默不語的新郎冷冷地下了逐客令,「都出去。」

    喜婆一行人微有一愣。

    衛旬掃去一眼,不耐道︰「去找頌安支銀子,要多少都行,快走。」

    新郎官這麼大方,喜婆她們自然也就不留在這裡礙眼了,忙不迭地都退了出去,房中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程元秀低著頭,衣袖中的小手絞在一起,忽然,一雙大手探過來勾住了她的下巴,程元秀被迫抬起頭,無法閃躲地迎上那道熾熱到令人臉紅的目光,他在細細地打量著她,似乎每一寸都不肯放過。

    就在程元秀快要被對方的眼神燙傷的時候,衛旬終於言簡意賅地丟給她兩句誇獎,「嬌而不妖,是好看。」他的語態平靜得就像在誇獎一個好看的花瓶。

    不過下一刻,看似冷靜的他碎不及防地將她摟過來狠狠吻住。衛旬堅硬有力的手臂卡著程元秀的腰,另一手按著她的頭,修長的指輕而易舉地就拆下她那套沉重又復雜的頭飾,程元秀的黑髮瞬間披散下來,自他指間穿過,柔滑得不可思議。

    衛旬將鳳冠順手扔到了床下,傳來一陣叮噹脆響,程元秀頭上一輕,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但很快,更沉重的力量附著在她的腰上,程元秀被衛旬摟得嬌臀都脫離了床榻,整個人斜斜地倚在他的懷中。她的小手下意識地揪住衛旬的前襟,纖弱的身體僵硬得仿若鐵棍,難得順從地任由衛旬抱著她,一雙大手幾乎把她新做的衣裳揉爛。

    當衛旬摟著程元秀躺倒時,她忍不住開口,她的唇被他含著,說出來的話模糊不清,「為、為什麼娶我?」木已成舟,現在問這種問題實在無用,可在這即將把自己獻出去的一刻,莫名襲來的不安感還是讓程元秀問了出來。

    衛旬咬著她的唇一笑,「我救了你兩次,自然要讓你以身相許。」

    唔,這樣似乎就解釋得通了,程元秀告訴自己這個理由可以接受,可當她真的被衛旬壓進錦被中時,本能的羞恥感還是令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抗議,「不、不行……」

    衛旬有些不耐地抬頭,瞧著她泛著水光的雙唇,聲音粗嘎,「為什麼不行?」他一把撩開自己的衣袂,用更曖昧撩人的姿勢壓著她,寬厚有力的大手掐住她盈盈一握的纖腰,將她拉得離自己更近些,語態中多了一絲威脅,「我們已經成親了,還有什麼不行的?」難道都到這時候了,這個女人還要拒絕自己?

    程元秀的臉幾乎要紅透,聲音幾近囁嚅,「你……你不是該去前面敬酒嗎?」外面還有一大堆賓客,現在可不是洞房花燭的時候。

    原來是因為這個。衛旬勾唇,吻又來到她的耳畔,「沒關係,讓他們等。」

    程元秀耳根一熱,瞬間感到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聲音裡都帶了喘息,「衛旬……」

    衛旬一路向下吻去,在她溫暖的頸間流連,語氣霸道依然,「要叫相公。」

    他的大手一路往下,一如剛才解下鳳冠那般輕鬆地解開了她的喜服,一層一層,慢條斯理地剝開,程元秀就像是被裹在花瓣中的花妖,花瓣層層剝落,披散在嬌軟如玉的胴體旁,艷美無方。她的上身唯有一件紅色肚兜蔽體,那抹紅又艷又亮,就像一簇火種,直燒進了他的黑眸。

    衛旬低喘,急躁地扯開自己的前襟,粗魯地撩開,而後將壯軀用力地揉進她的身體,兩個人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一個熾熱如烙鐵、一個冰涼似軟玉,仿若冰與火、力與美的結合。衛旬的寬大喜袍在他們交疊的身體上綻放如花,一室的艷美仿佛生了火。
    ……

       程元秀就像一塊冰,在衛旬滾燙的情慾下面化作春水。

  他的大手急不可耐地在她的身軀摸索著,最終直接捧住了程元秀胸前的柔軟,他重重地揉捏,程元秀吃痛地低吟,但卻仍舊本能地在他的指間挺立。她覺得串在體內的那根弦似乎被撩動了,錚錚的顫聲一路從胸前滾到喉間,最終化作一聲聲低軟醉人的嬌吟,「嗯……」

  她的酥軟沉吟,和那在他掌中堅硬挺立的嫣紅,如巨石般砸裂衛旬理智的冰層,奔騰的慾望瞬間瘋狂湧出,灌入他的四肢,支配著他的身體無意識地壓著程元秀蠕動、磨蹭。衛旬用力地扯下兩人之間僅存的那件肚兜,柔滑的布料迅速抽離,引得雪乳蕩出漣漪,一搖一晃,楚楚含羞,勾得他體內邪火衝撞,終是忍無可忍地含了上去。

  程元秀倏地睜開眼,體內的弦再度抽緊,他的吻就像是落在了心坎上,吻開了她心中含荀待放的情竇,綻出了一朵朵青、又美麗的花兒,甜蜜的花汁溢滿心房,順著心弦緩緩朝身下的某處淌去,一路上燙軟她的身體,撫平她的反抗,最終點點沁出,濡濕了衛旬剛剛探入到褻褲中的大掌。

  絲絲潤潤的蜜汁令他喉頭一緊,大掌一把將她的私處完全包住,幾乎急切地揉搓著。程元秀慌亂地並攏雙腿,那感覺太過奇怪,又痛又脹,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酸麻,一直溫順的她忍不住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綿軟無力地抗拒著,「別……」

  衛旬抬起頭,卻見她的臉頰紅潤得仿若蚌中的粉珍珠,一雙眼兒水氣漣漣,蕩著令人心弦顫動的無助與茫然。他的慾望幾乎破體而出,再沒了憐香惜玉的心情,一把將自己身上的喜袍掀去,然後粗魯地扯下那條礙眼的褻褲,側躺下來,將她的一條纖腿掛在自己的腰上。

  程元秀的腿被迫大大地敞開,強烈的羞恥感令她的下體一陣收縮,沁出更多的濕潤,她驚呼了一聲,將臉偏過去埋入他懷中。

  衛旬看著懷中瑟瑟發抖的女人,她看起來那麼柔、那麼軟,每一下吸吮與揉捏都能在那軟嫩的身體上留下紅痕。那雪白胴體上的點點瘀紅反而讓衛旬生了一種要狠狠折騰她的惡劣衝動。

  衛旬的愛撫毫無章法又直截了當,他不懂得挑逗,也不曉得技巧,就憑著本能,用最原始、直接的方式,又快又狠地將毫無經驗的程元秀拋上了高峰。

  那一刻,在身體裡沸騰的熱潮猛然迸開,程元秀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想要尖叫卻被他用力地吮著唇,最後只能無助地在他的舌尖上崩潰,他們額頭相抵,唇齒相貼,灼熱又紊亂的呼吸在彼此口中吞吐交換。

  程元秀攬著他的頸,氣喘吁吁地睜開眼,「結……結束了?」

  衛旬凝著她的眼,驀地翻身將她壓倒,聲音啞得驚人,「這才剛剛開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4 02:49 AM 編輯

    【第六章】

        衛旬幾乎等不及脫去長褲,只拉到一半,那飽滿滾燙的慾望便彈了出來,不輕不重地拍向程元秀的大腿,害得她渾身一顫,好燙!衛旬將她環著自己的玉臂拉下來,按在錦被之中十指相扣,胯下的灼熱就像即將噴發的火山,灼熱的岩漿不斷滲出,在她的腿間蹭出濕痕。
        程元秀不敢去看,那圓潤碩大的莖頭令她感到恐懼。

  衛旬頂上來,卻不急著進去,反而在她濕潤不堪的蜜縫間劃來劃去。初嘗歡愉味道的程元秀被他蹭得渾身都泛出了潮紅,她就像是一條脫了水的魚兒,因為剛才迸出了太多的濕潤,所以現下變得乾涸又空虛,腿間的花穴就像魚嘴,不斷分合。

  衛旬忍得俊容扭曲,咬牙道:「你來。」

  程元秀怔怔道:「我來什麼?」

  衛旬將身體壓低,「你來把它放進去。」

  程元秀連忙搖頭,「我不要……」

  衛旬鬆開了她的一隻手,「快點。」

  程元秀把那隻手放在胸前不肯動,「怎麼……我、我不要……你、你來……」

  衛旬俯首給了她一個綿長又火熱的吻,那點好不容易回籠的理智似乎又被他吻散了,他咬著她的唇,粗聲誘哄,「我就是想讓你放。」

  即便是在這種時候,衛旬還是這麼霸道又任性,想怎樣就怎樣,程元秀窘得要哭了,「不要了……怎麼弄啊……」

  衛旬催促道:「拿手扶著它,快點,不然我就弄疼你!」言罷狠狠向上一頂。

  程元秀疼得驚呼,萬般委屈地瞪了他一眼,這個人怎麼這麼惡劣!可無奈在這種情形下,怎麼還能容得下她說不?

  她輕咬著下唇把手探下去,在摸到那火棍似的灼熱時,嚇得把手彈回。即便就是她自己來放,也是會被疼死的吧,這麼大的傢伙,怎麼可能……程元秀可憐兮兮地抬眼,但一見衛旬不容分說的警告神色,便又硬著頭皮將其握住。

  她的手又軟又小,幾乎環不住他,衛旬狠狠地抽了口氣,胯下的慾望又硬了幾分。他垂眼,看著程元秀握著他顫抖著向自己的私處探去,她的柔荑雪白、他的慾望赤紅,指縫之間是他凸起的青筋,莖頭上忍不住淌出津液,潤濕了程元秀嫩肉般附著在那根莖上的虎口,那強烈的視覺效果讓衛旬覺得自己忍到血崩也值得。

  衛旬低吼了一聲,幾乎要爆炸的慾望穿過她的小手,狠狠捅入。

  程元秀痛得尖叫出聲,她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溫熱的身子因為強烈的撕痛感而變得僵硬。

  衛旬一捅到底,而後便伏在她身上不動了。

  程元秀攀著他的肩,疼得想要去抓他,可衛旬皮糙肉厚,肌肉似石頭般硬,差點就折斷了她水蔥般的指甲,疼痛與羞恥令她一時間也忘了要去偽裝溫順,羞惱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混蛋,我好痛……你快出去、出去!」

  嗯,這才有點那小野貓似的模樣了,她一直溫順不反抗,倒讓衛旬覺得不習慣了。

  可衛旬現下卻沒了去逗弄她的心思,為什麼剛剛捅進去的時候,他也會覺得疼?好像上面的皮被狠狠扯下去了。不對啊,書上不就是這麼畫的,肯定要比他用手紓解爽啊,感覺到疼是不是不正常?難道他搞錯地方了?衛旬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他就這麼摟著程元秀不動彈了。

  程元秀連打他幾下也不見對方有反應,不禁覺得有些奇怪,「你怎麼了?」

  衛旬臭著一張臉。

  程元秀看他臭著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禁揣測,「你……也疼嗎?」

  衛旬瞬間反駁,「誰疼了?你才疼!」

  程元秀被他吼得一怔,「我就是疼啊……不過你為什麼會疼?!」

  衛旬眉頭打結,不肯開口。

  程元秀想了一想,再看向他時眼神變得古怪,「難道你也是……第一次?」男人第一次也會疼嗎?不過與這相比,更令程元秀詫異的是他居然是第一次!

  衛旬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似的,「胡說,老子玩女人時,你還在裹尿布!」

  程元秀眸中淌過一絲笑意,呿,一看就是說謊的。

  衛旬被她瞧得起火,一把扣緊她的腰,用力向下一拉,讓灼熱埋得更深,他本就不太疼,只是覺得奇怪才會多想了一會,現在被程元秀一笑話,當即就把什麼都忘了,管他有沒有搞錯地方,就這麼來吧。

  衛旬一手按著她的手臂,一手用力地揉住她的椒乳,胯下發狠地連續撞擊,直撞得程元秀哀吟不已,再也沒了開口的力氣。

    陌生又強烈的感覺令她不安地想要尋求幫助,可這個房間、這張床、這個男人,每一處都是那樣的火熱,整個洞房都像是起了火。她無助地想要逃開,卻又被用力地拽回,然後任由那火焰將她吞噬……

    這一夜,程元秀的清白、矜持與理智,都在衛旬的熱情之下變成了灰燼。

    一夜的纏綿歡愛令向來少眠的衛旬難得睡過頭,他平素卯時起床練拳,可今日竟是一覺睡到了辰時末才醒。

    大床上一片冷清,凌亂的赤色錦被之間是渾身赤裸的衛旬,他只在腰際搭了條被子,被子上方好似銅鼓的胸肌隨上下起伏、下方筋肉糾結的長腿左右分開。醒來之後,他先是把身子往旁邊一滾,結果長臂一伸卻摸了空,人呢?

    衛旬不悅地睜開眼,「喂……」

    一道輕軟好聽的聲音立刻從房中響起,「相公,你醒了?」

    衛旬朝聲源望去,只見坐在妝台前的程元秀半旋著身看向他。她此刻換了一件水紅色流雲寢裙,臂間挽著月白紗制披帛,烏髮隨意束起,有幾縷髮絲調皮地垂在臉側。程元秀素淨的小臉上未施脂粉,卻仍是姿容勝雪、氣質清婉,精致的眉眼之間更是添了初為人婦的別樣韻致。瞧著這樣的她,衛旬覺得自己就像初嘗人事的毛頭小子,竟又激動了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掩去失態,「怎麼醒得這樣早?」昨晚他們折騰得這樣狠,她幾乎是在結束的瞬間就睡了過去,怎麼還有精神早起?

    程元秀從妝台起身,向他走來,「當然是起來伺候相公洗漱。」

    衛旬的目光落到那半透寢裙下的裊娜身軀上,心不在焉地問︰「你知道我何時起床?」

    程元秀已經走到床邊,「之前相公派去程府的嬤嬤告訴過我。」

    衛旬單臂撐著頭,抬眼看她,「你知道怎麼伺候嗎?」

    程元秀點頭,「自然知……」話音未落,便忽然覺得臂間的披帛猛地被人一拽。

    程元秀往前一跌,縴臂被衛旬扼住,然後整個人就被他扯到大床上,狠狠壓住,一陣頭暈目眩過後,便看到視野中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衛旬用手指撥開她寬鬆的衣領,看到有嫣紅如櫻花瓣的吻痕在她的雪膚上綻放,他眸色一深,呼吸也亂了節奏。

    「那你現在就來伺候我吧。」

    「那你……先起來,我伺候你淨臉。」

    「我不要淨臉。」他將頭埋入她的頸窩啃咬,聲音粗嘎蠱惑,「我要你。」

    「別……」程元秀忍住推開他的衝動,臉仿佛抹了胭脂般紅潤。

    衛旬卻根本不理她,大手沿著她的曲線下滑,別有用心地問︰「穿得這麼少,不冷?」現在的程元秀幾乎要羞得自燃,又怎麼會冷?

    衛旬的大手從衣襟的縫隙中探進去,撫上她平坦緊繃的小腹。

    程元秀閃躲著纏綿在耳側的親吻,忍住惱意,「相公……我們還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衛旬動作一頓,撐起身子看她咬唇忍痛的樣子,「你怎麼了?」

    她不語,水眸中浮出了濃濃的埋怨。

    衛旬將手抽出來,「我昨晚弄傷你了?」

    程元秀低垂著眼睫,軟語之中似是夾了一絲無奈的嘆息,「我沒事。」

    話雖如此,可她心底到底還是不高興的,昨晚衛旬那麼過分地折騰她,到今早已經都腫了起來,可她還要忍著疼爬起來,自己清洗了身子,然後才敢叫陪嫁而來的沛玉進來服侍。

    程元秀知道自己已經嫁做人婦,這些事是她無法逃避的,更何況衛旬對她也算有恩,自己只有努力地成為一個好妻子、好媳婦,才能報答侯府對自己的厚待。所以在嫁來之前,她就已經向衛旬派去的嬤嬤問清他的生活習慣,想要好好地照料衛旬的起居。

    可如此不被憐惜,她還是覺得有些委屈,從一開始相識,衛旬對她就是想親就親、想摸就摸,完全不懂得尊重,不過這些話程元秀是不會說的。現在衛旬于她來講已經不是那個登徒子了,而是自己的相公,她自小熟讀女戒、女訓,自然知道女子要以夫為天。

    衛旬看她那樣子,心口一揪,但說出口的話卻是,「你也太嬌嫩了。」

    程元秀咬唇不語,心中泛起了委屈。

    衛旬利落地坐起來,伸手就要去脫她的褻褲,「要不要抹點藥?我看看。」

    程元秀立刻慌亂起來,她怎麼可能讓他給那裡抹藥,她忙不迭地逃開他的魔爪,「我真的沒事!」她略顯狼狽地跳下床,又退了幾步之後才站定,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衣衫,「相……」想起他剛剛說的話,程元秀硬生生地將另一個字吞回去,而後說︰「時候不早了,老夫人還等著咱們呢。」

    衛旬也跟著翻下床,大步走到她面前,「讓他們等。」

    程元秀退開一步,「昨天就……」因為害羞,她並沒有說完。

    衛旬這才想到,昨天自己光顧著洞房都沒有去席間敬酒,大婚之日新郎卻沒有露面,看來今天大哥免不了又要發脾氣。

    見衛旬不語,程元秀立刻揚聲喚道︰「沛玉,送水進來。」

    陪嫁婢女沛玉和原先侍奉衛旬的頌晴依次走進內室,衛旬見有外人在場,也就沒再追著去看程元秀的傷處。不過看到她從頌晴手中接過物事想要親自伺候自己時,衛旬還是沒忍心,提議讓頌晴來侍奉,可程元秀卻沒有接受他的好意,執意任何事都要親力親為,並說這是她為人妻子的分內之事。衛旬沒再言語,由著她低眉順首地伺候自己洗漱、換衣。

    收拾妥當之後,衛旬說︰「一會兒你自己去請安吧。」

    程元秀一愣,「相公不去嗎?」成親的第二日,新人應該去給長輩奉茶的。

    衛旬不耐道︰「這麼多年我也沒有去請過安。」娶媳婦的事終於告一段落,他也該幹點正事,照看一下馬場的生意了,「我中午不回來,你自己隨便吃點。」他微微彎腰,由著程元秀踮腳幫自己披上大氅,「要不然請安之後,留在大嫂那吃也行。」

    程元秀垂著眼,輕輕地哦了一聲。

    衛旬直起腰,自己系帶子,「對了,你眼睛沒壞的事,他們都不相信,我也懶得解釋,所以想了個別的法子。」

    程元秀一直也在擔心衛家人介意自己眼疾的事,一聽這話立刻抬頭,無聲地詢問。

    衛旬掃了她一眼,說︰「我打算帶個郎中入府,假裝把你的眼睛治好。」

    程元秀猶豫道︰「我裝了三年,若是這麼快就治好了,豈不奇怪?!」

    衛旬很是無所謂,「那就假裝治些日子,而且侯府的人腦子都不好使,好歹騙騙就行。」

    程元秀點頭,有些感激他的用心。當初他執意要娶自己這個「盲女」入府,肯定遭到了大家的反對,不管他是用什麼方法說服家人的,若是並非自願,那大家對她肯定心有芥蒂。如今衛旬用了這麼個方法,無非也是為了讓她在侯府過得好一些。

    她輕聲說︰「謝謝。」

    衛旬沒回應,只道︰「嗯,我走了。」

    程元秀安靜地將他送到門口,直到那抹身影在眼前消失才又回去。

    到了睦元堂之後,這一天的認親之路算是正式開始了。

    程元秀獨自一人給老夫人、衛康和陶氏請了安,衛旬沒有出現在他們的意料之中,所以也就根本沒預備衛旬的紅包,可程元秀卻總覺得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中帶了幾分同情。其實衛旬之所以會娶她,不正是因為同情嗎?她不想被同情,可卻總改變不了處於劣勢的處境。

    見過長輩之後,她又分別見到了衛旬的幾個子姪。

    衛金戈、衛金寧和衛金僖自不必說,連衛旬已經出嫁的大姪女衛金勻、二姪女衛金梧也都在。

    她們昨晚隨著夫君來參加婚禮,特意暫住了一晚等著見程元秀一面,要知道她和衛旬的事可是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她們也都好奇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美人,能把她們那烈馬性子的三叔給馴服,還鬧得非她不娶。

    見了之後才知所言不虛,這位嬌滴滴的三嬸確實生得漂亮,雖說侯府的幾個女人也個個出挑,可是卻少了她那貴如初雪、不染縴塵的氣質,那麼精緻的一個女人,彷彿水晶般一碰即碎。

    衛康和陶氏是見過程元秀的,可那時她穿得素淨,又略顯狼狽,低眉順首的樣子很容易讓人忽略。可今日再見才發現真是人靠衣裝,只是稍稍打扮了一下而已,她卻像換了個人似的,仿若裹在彩綢中的明珠,玲瓏又剔透,再瞧她知書達禮、聽話懂事的樣子,更是讓人討厭不起來,所以衛家夫婦心頭對她眼疾的那絲介意,也消散了不少。

    與老夫人、侯爺夫婦和一眾子姪見過面後,這還並沒有結束。

    都城侯衛康這一脈是老侯爺的嫡出,而老侯爺的側室與庶出孩子也都在侯府裡住著,所以程元秀陪著老夫人用過午膳過後,又隨陶氏去各房認親,一路認下來之後已是將近傍晚。當她終於回到檄羽閣時,雙腿間早已疼得麻木,剛一回房就差點受不住搞跌坐下去,幸虧沛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而後又將程元秀扶到了軟榻上歇息。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衛旬還是沒有回來。

    程元秀沒有胃口,只讓沛玉給她打水沐浴,好解一解這一身的酸乏,因為實在累極,所以她只好留下沛玉伺候,對方也就難免瞧見了她一身的紅痕。沛玉自然知道那是什麼,先是紅了臉,而後忍不住心疼道︰「小姐,姑爺他也太……」

    程元秀輕嘆,她還能指望衛旬心疼自己嗎?他肯娶自己為妻已經是莫大恩惠,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求什麼其他的了。

    又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衛旬帶了一個郎中回府,他說得玄乎至極,好像對方是一個了不得的神醫似的,任何疑難雜癥於他來講都不在話下。而侯府的人偏還真信他的忽悠,將那「神醫」奉作上賓,眼巴巴地看著那神醫給程元秀把了脈、瞧了眼,神神秘秘地搗鼓了半晌過後,說出一個她意料之中的結論。

    「三奶奶瞳內有氣急昏蒙,然目視尚見。」神醫一捋胡須,「依老夫愚見,三奶奶這是陰虛血少、竭勞心思、憂鬱忿怒所致。」

    衛康聽得雲裡霧裡,兩眼直冒圈。

    最後還是陶氏問道︰「還有沒有治?」

    神醫一笑,「自然有得治。」他不著痕跡地瞄了眼衛旬,拈著鬍鬚道︰「本就不是大病,只是一直沒有好好醫治才會久而不愈,如今老夫給三奶奶開上幾副藥外敷內服,不出半月便可大好。」本來裝得挺好,可最後手上力道沒拿捏準,差點把假鬍子給拽下來。

    陶氏和衛康只顧著高興,也沒有注意。

    神醫也沒感覺出來,拉著鬍鬚演上了癮,「老夫行醫多年,還真沒有……」

    衛旬眼尖地瞄見他那搖搖欲墜的鬍子,一步邁過去捂住神醫的嘴,「行了,神醫,快去擬藥方子吧。」

    「唔唔唔。」

    「頌安,請神醫去偏閣。」

    演技還沒炫夠的神醫就這麼被七手八腳地被請了出去。

    程元秀本是累極了的,可瞧見這滑稽的一幕,也難免心生莞爾。

    確認她眼疾無礙之後,衛康和陶氏也離開了,程元秀又忍著疲倦伺候著衛旬換衣、沐浴。沐浴過後,衛旬去外面打了套拳,再回來時就見程元秀已經側臥在榻上了。

    她質地飄逸的緋色紗裙鋪在大而閨的大床上,仿若大片紅蓮,程元秀的小臉陷在軟枕中,在烏髮紅裙的襯托下更顯得素白,她似已睡著,縴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烏青。衛旬翻手脫下外衫,赤膊爬上床,順手將她軟綿綿的身體摟入懷中。

    程元秀嚶嚀了一聲醒來,咕噥道︰「要睡了?」

    衛旬的鼻子蹭著她的耳,「不困。」

    程元秀艱難地睜開眼,「那你想要做什麼?我伺候你。」

    「可我想做的事,你伺候不了。」喉間滾出不悅的哼哼聲,「早知你這麼容易壞,我就不做那麼狠了,這得多久才能好?」

    程元秀被他說得臉紅,一聲不吭。

    衛旬一直摟著她不肯放手,半晌過後以為她睡著了,忍不住問︰「睡了?」

    昏昏欲睡地程元秀強撐理智,「還沒。」

    「我聽說你今天還送給大家禮物了?」

    新媳入府,本該給小輩見面禮的,衛旬知道程元秀境遇艱難,所以自掏腰包幫她貼補了不少的嫁妝,而那些見面禮也該是從嫁妝中出的。可今日衛旬才回府就見衛金僖喜孜孜地向他炫耀手中的珠絡,他這才知道程元秀除了見面禮之外,還給幾位姪女每人都編了一串珠絡,就連衛金戈,都收到了她親手纏的劍穗。

    程元秀咕噥道︰「嗯……」

    衛旬又問︰「什麼時候準備的?」

    程元秀迷迷糊糊地說︰「定親之後就開始準備了。」她在衛旬懷中蠕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找了個舒服的角度窩著,聲音飄忽,「別人都以為我眼睛不好,刺繡、納鞋難免會惹人生疑,所以簡單地準備了點小玩意。」

    衛旬問︰「何必這麼麻煩?」

    程元秀用臉蹭了蹭軟枕衛旬,「多數的嫁妝都是你貼補的,我自己又囊中羞澀,送不起什麼好東西,只能親手編就,送一份心意罷了。」她越說聲音越低,顯然已經是在要睡不睡的邊緣掙扎著,一雙長睫已是虛虛地闔上了。

    衛旬沒有說話,似乎在琢磨什麼,片刻後,他忽然說︰「衛金戈那小子不愛玩劍,你送他劍穗有什麼用。」

    程元秀沒回答,衛旬撐起身子看了看,發現她已經睡著了。他無趣地躺回來,慾望雖已消退,但心情也沒好起來,忍不住咕噥了一句︰「呿,花這麼多銀子娶的,結果連個劍穗也不給我。」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4 10:34 AM 編輯

    【第七章】

    在「神醫」的治療之下,程元秀的眼疾「日漸好轉」了,事後程元秀才知道那位「神醫」是衛旬的一位好友,訛了他不少好東西才肯來演這場戲。幸好侯府上下沒人識破衛旬的安排,一心認為她是因為沒有得到醫治才會耽誤病情的,所以一家老小都對程老爺產生了偏見,覺得他苛待庶女,不給她治病。

    其中尤以衛康最甚,他簡直要被自己澎湃的正義感給燒死了,「這個程老頭也太不像話了,自己的女兒生病了,怎麼還有不給治的道理?早知道你眼睛問題不嚴重,那我肯定不會攔著……」衛康的腰際又被陶氏狠狠一掐。

    陶氏笑吟吟地看向程元秀,「三弟今天怎麼沒陪著你?」

    程元秀低眉順首地笑,「他出門去了。」

    成親之後她才知道,衛旬也並不是游手好閒、整日無事的,他每日卯時起床打一套拳,然後用過早飯就出門去了,直到晚膳時分才會回來,他的生活好像充實又忙碌,而自己只是衛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程元秀覺得與妻子相比,自己更像是他的一個床伴,平時不聞不問,就只有晚上回來時才想起來她。如此被冷落,又與在程府時有什麼不同的呢?唯一的不同,或許只是這裡沒人敢再羞辱她、打罵她吧。

    陶氏瞧她低落的樣子十分不忍,便說︰「既然三弟不在,你就留在這用飯吧。」

    程元秀對傳說中的侯爺與侯夫人一直心存敬畏,成親後的這段日子,她除了每日按時請安以外,並不敢多加親近,生怕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自己會在他們面前丟人,所以一聽這話連忙推拒,「怎麼敢麻煩大哥、大嫂,元秀這就告辭了。」

    「告什麼辭,說得好像你是來串門的。」

    衛康大剌剌地說︰「本來就是一家子,吃頓飯有什麼了。」

    陶氏附和道︰「是啊,一會兒我讓小廚房燉些藥膳給你補補眼睛。」

    衛康夫婦的親切讓程元秀受寵若驚,同時又心中感動,她只是程府中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而已,從不敢想自己還能有和都城侯與侯夫人同桌而食的機會,所以用餐時就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陶氏見她謹慎妥貼,一點都沒有官家小姐的樣子,所以便更確定她自小受了不少委屈,她那小心的樣子,就像是剛剛被收養的小野貓,讓人心生憐惜,陶氏忍不住替她挾菜,「看你這樣瘦,多吃些。」

    衛康擰眉,「嫌瘦還不給她挾肉?來來來,弟媳婦,吃肘子。」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關心的程元秀頓時就紅了眼眶,低頭看著碗中的飯,喉頭哽咽得什麼都咽不下去。衛康與陶氏的年紀其實和她的爹與大娘年歲差不多,連她的生父都不重視她,可侯爺夫婦卻對她如此厚待,程元秀真不知自己該如何回報,她只會讀書、女紅,可又覺得親手做的東西太寒酸,生怕別人會嫌棄。

    至于送給子姪們的那些小玩意……那是因為她先從衛旬幫她制備的嫁妝裡挑了值錢的東西送了,然後才敢送那些珠絡。

    飯吃到一半,衛金僖樂呵呵地掀簾而入,程元秀立刻站了起來。

    陶氏奇道︰「僖娘,你不是和寧娘去端王府家做客了?」

    衛金僖撇了撇嘴,「那些小姐們就知道吟詩作對,無趣得很,我提前溜了。」她在程元秀旁邊坐下,招呼著下人添了碗筷。

    衛康看了眼程元秀,「坐,站起來幹什麼?!」

    衛金僖歪頭瞧了眼程元秀,甜甜一笑,「三嬸好。」

    程元秀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也徐徐地坐了下來。

    陶氏不見另個閨女,問道︰「寧娘呢?」

    衛金僖拿起筷子叼在嘴裡,「她連去都沒去,窩在房裡睡覺呢。」

    程元秀又拘謹了起來,悶頭吃飯不敢說話。坐在她旁邊的衛金僖挽起袖子開始吃,不經意地露出裡面套著櫻紅珠串的皓腕來,程元秀看到之後忍不住怔了怔,盯著那串珠絡看了半天。

    衛金僖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奇怪地問︰「三嬸,你瞧什麼呢?」

    她一陣尷尬,「隨手編的小玩意,沒想到你還戴著。」

    衛金僖把袖子挽得更高,「這麼漂亮得東西為什麼不戴?」她轉而看向陶氏,「今天她們瞧見我這珠絡,羨慕得不得了呢!」她歡喜地擺弄了一下,又看著程元秀笑,「三嬸手真巧,挑的顏色也好,我就喜歡紅色的。」

    「你喜歡就好。」程元秀沒想到這麼寒酸的東西,侯府的小姐竟會如此喜歡,忍不住心頭一熱,「等我眼睛好了,再給你編些其他的小玩意。」

    衛金僖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那三嬸的眼睛可得快點好起來,我可等著呢。」

    程元秀放鬆了不少,也露出了笑容來。

    一頓飯就這樣說說笑笑地吃完了,程元秀又陪著陶氏說了好半天的話才離開。

    轉眼間,衛旬已經與程元秀成親一月有餘。

    程元秀是個很合格的妻子,即使衛旬日日早出晚歸也不多問一句,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為他準備早餐,晚上不論多晚也會等他一起用飯。她總是低眉順首、溫言軟語,將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條,任何事都親力親為,一點也不像閨中的嬌小姐,衛旬幾乎挑不出她一點錯處。

    可是身為妻子的她實在太完美了,衛旬在受用的同時卻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因為他印象中的程元秀不是這樣的,她看似溫順妍弱,可骨子裡卻有火焰般熾熱的自尊。

    為了不為人妾侍,這個女人可以裝瞎三年,可以對著自己以死相逼,衛旬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個在梅樹下決絕剛烈的她。那一日,程元秀的唇間染著血,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決然之意,就彷彿那滿地的梅瓣,沁血般嫣紅。他欣賞她的自尊,讚許她的堅持。

    可現在的程元秀卻像是包裹在冰層裡的火種,讓他感覺不到任何的熱度。

    衛旬垂眸看著正在替自己解雲扣的程元秀,一言不發。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紅立領寢袍,烏髮以金環隨意挽住,以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寬鬆領口下曖昧不清的溝壑陰影,他呼吸一緊,剛想俯首嗅一嗅她的體香,就見對方已經將他的長袍褪下,捧著放到一邊去了。

    衛旬站在內室中央,目光越過外間看向對面的暖閣,他眉頭一擰,狐疑地朝暖閣走去,程元秀掛好衣服後發現衛旬走了,便也只好跟過去。

    見她走進來,衛旬抬手敲了敲眼前的桌案,「暖閣裡什麼時候多了張桌子?」

    程元秀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輕聲說︰「大嫂送來讓我寫字的。」

    衛旬又伸手撥弄了下筆架上的一排毛筆,「大嫂倒是疼你。」

    這一個月來,衛康與陶氏對程元秀很是疼愛,所以現在她已將他們當作父母般的存在,也當衛金僖、衛金寧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提到他們不由得連聲音裡都沾了三分暖意,臉上也帶了些發自內心的笑容來,「嗯,大哥、大嫂對我很好。」

    衛旬瞧著那笑容有些刺眼,好?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死活不讓他娶程元秀,現在倒裝起好人了。衛旬哼了一聲,繞到案後坐下。

    這時沛玉在門邊敲了敲暖閣的門欞,「小姐,該喝藥了。」

    衛旬搶在程元秀前面說︰「端進來吧,就在這喝。」

    沛玉將藥碗輕輕放在桌角,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出去,順手還帶上了暖閣的門。

    衛旬看了眼那藥,「這就是我找人給你開的藥?」

    程元秀點了點頭。這便是月餘前,衛旬找來的「神醫」開給她的藥,名義上是治眼睛的,其實不過是些補藥。她把藥碗端起來,剛打算喝,就被一雙大手給按住了手腕,程元秀抬眸,只見衛旬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藥,「喝多久了?」

    她想了想,「一個多月。」

    衛旬順手將碗拿過來,「治一個月也差不多了,過幾天就告訴他們你看見了。」

    程元秀沒抗議,最近大家也都認為她眼睛幾乎痊愈,「那這一碗……」

    話音未落,衛旬手腕一翻,已經將碗中的褐色液體一飲而盡,喝完之後他大剌剌地一抹嘴,擰眉道︰「這孫子怎麼開來這麼苦的藥?」

    程元秀貼心地說︰「我讓沛玉取一些梅子來。」

    衛旬擺著手站起來,「不用。」他對著程元秀勾勾手,「你過來。」

    程元秀溫順地走過去。

    衛旬從筆架上取下支毛筆遞給她,「寫幾個字給我看。」

    程元秀向來都對他的頤指氣使毫不反抗,當即便走過去擺好鎮紙,磨好墨,然後接過衛旬選中的毛筆舔了墨開始寫字。程元秀雖說在程家不受重視,但畢竟也是二小姐,所以自小琴棋書畫並不比別人學得少,事實上,因為勤奮努力,她在才學方面更比其他人強一些。

    衛旬瞧著她,目光從筆尖一直滑到她的臉畔,她一手寫字,另一手輕挽衣袖,側臉纖細又美好,幾縷髮絲垂懸而下,蕩在半空,衛旬就這樣看著她,彷彿世界都寧靜了下來。
    火籠中的銀碳燒得劈啪作響,燃放在其中的香料燻得空氣中有暗香浮動,燈盞中燭火明亮,照出了一室暖意。衛旬找不出什麼文謅謅的詩句來形容此情此景,只是覺得很美,美得令人心痛,他情不自禁地靠近,然後動作徐緩地從後面摟住了她,程元秀的雙臂被壓住,筆尖上的墨滴落下,毀了一幅好字。

    衛旬將鼻子埋進她耳側,深深一嗅,而後滿足地嘆息,「真香。」

    程元秀覺得耳根一麻,下意識地躲開了些,「相公?」

    衛旬的唇又追上來膩住她的耳朵,「你知不知道自己寫字的時候格外好看?」

    程元秀察覺到了他的慾望,「相公……這裡是暖閣……」

    衛旬已然埋入她的頸間吻咬,一只大手從前襟滑入,程元秀手中的毛筆噠的一聲掉落。

    衛旬的另一只手沿著她曼妙地曲線游走,悄然探入到褲帶之下,輕巧地將她的褻褲脫下。

    她強撐理智道︰「這、這不合規矩……」

    衛旬撩開自己的衣袍,「我就是這的規矩。」

     程元秀的身子無力地支在桌案上,在他將灼熱緩緩埋入時忍不住攥緊了掌下的宣紙,染了滿手的墨漬。堅硬的桌沿抵著小腹,身後的衛旬用肌肉磊然的身體擠著她,而在兩人的交合之處,還有那鐵棍似的物體反反覆覆地折騰著她,她的身上香汗淋漓,纖細的雙腿無力地發顫,若不是衛旬用手卡著她的腰,恐怕她早已癱坐下去。

  衛旬用唇齒扯下她的衣領,細密又粗狂的吻流連在她光滑的肩頭,程元秀的柔軟、顫抖、嬌吟無一不令他瘋狂。

  就在他受不住想要加快速度的時候,外間忽然傳來了一聲呼喊,「三嬸!」

    程元秀的身子驟然一僵。

    緊接著是沛玉的阻撓聲,「僖小姐,三爺和三奶奶在暖閣寫字呢。」

    衛金僖稀奇地笑起來,「三叔還會寫字呢?我去瞧瞧……」

    房中的程元秀立刻揚聲道︰「僖、僖娘,我這就出來,你在外間等等!」

    衛金僖並沒發覺有什麼不對,脆生生地道︰「嗯。」

    衛旬在她肩頭一咬,「不許出去。」

    程元秀難得地沒有服從他,用力地掙扎了起來,「快、快放開,讓僖娘看到就糟了……」

    衛旬竟然沒幾下就繳械投降了,他重重地壓在程元秀身上粗喘。

    可程元秀卻不給他溫存的機會,拚盡了力氣將他推開,差點把衛旬給推倒。

    衛旬不悅地擰眉,氣惱她的反抗,也氣惱自己的速度,於是說︰「再來。」

    程元秀已經躲到了一邊,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的衣襟和髮飾,完事還警告地睨了衛旬一眼,「快把褲子穿上!」說完也不管衛旬的臉色,在他把她捉回去之前就逃了出去,並且謹慎地關上了暖閣的門,將滿臉殺氣、衣衫不整的衛旬關在房內。

    衛金僖一見她出來,立刻笑起來,「三嬸。」

    程元秀臉色緋紅,仿若塗了胭脂,「僖娘,怎麼現在過來了?」

    衛金僖的表情忽然變得委屈起來,從袖裡掏出個香囊來,「我不小心把香囊帶子弄斷了。」

    程元秀拿起來看了眼。

    衛金僖還在一旁咕噥道︰「都掛不上了。」

    程元秀笑著摸摸她的頭,「我幫你縫一下就好。」

    這時,暖閣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

    衛金僖訝異地一抬頭,就將衛旬臭著臉走出來,俊臉真是黑得前所未有。

    程元秀僵了背脊,不過沒有去看他,只是和沛玉說︰「沛玉,把我的針線盒拿來。」

    衛金僖立刻就忘記衛旬了,拉著程元秀說︰「三嬸,你現在就要給我縫嗎?!」

    程元秀笑著點頭,那柔和的笑容幾乎點亮了她的小臉,衛旬臉色變得更難看,他都沒見程元秀對自己這麼笑過。

    他大步走過去,「你們搞什麼?」

    衛金僖回道︰「三嬸繡給我的香囊壞掉了。」

    衛旬眉頭打結,「香囊?她眼睛不好,你讓她繡什麼香囊。」

    衛金僖嘴一撇,指責道︰「三叔,你也太不關心三嬸了,你不曉得她的眼睛幾乎全好了嗎?」

    衛旬的腦子轟的一響,她眼睛好不好老子不比你清楚,還敢教訓老子,而且就算眼睛好了也不需要給你們繡什麼勞什子香囊吧!

    然而在他發飆之前,程元秀先一步摟住衛金僖,將她的身子扭過去,然後淺笑著說︰「我今天才剛繡好了兩條帕子,你拿回去和寧娘用。」

    衛金僖歡喜道︰「三嬸,你太好啦。」

    衛旬簡直要被眼前的這一幕給刺瞎了狗眼。

    程元秀剛剛是不是在保護這個小丫頭?她知不知道她是誰老婆?衛旬忍無可忍地走過去扒拉開程元秀,然後一把提起衛金僖的衣領,「出去。」

    衛金僖忙掙扎起來,扭動個不停,「三叔、三叔,你幹什麼啊!我還等著三嬸給我縫……」

    衛旬罵道︰「縫個屁!老子要睡覺。」

    說完打開門,掀開棉簾,毫不留情地把衛金僖給丟了出去,然後在她撲回來之前用力關上門。很快,門外就傳來拍門聲和衛金僖不滿的抱怨,「三叔,你怎麼這麼小氣,就知道霸佔著三嬸不放,你還我香囊、還我帕子、還我三嬸!」

    衛旬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你三嬸是我的!」

    程元秀被這一幕鬧得不知所措,「你……你這是幹什麼?」她埋怨地看他一眼,然後便走上前要給衛金僖開門,可剛走到一半就被衛旬攔腰扛了起來。程元秀驚呼了一聲,但又用力地捂住了嘴,生怕被衛金僖聽出什麼,當她被整個人扛進內室的時候,她還不忘安撫門外的衛金僖,「僖娘……香囊和帕子,我明天、明天一起拿給你。」

    衛旬用力一拍她的屁股,「不許去!」

    程元秀被打得眼淚差點飆出來。

    衛旬毫不憐香惜玉地扛她回房,然後抬腳用力地踹上了門,接下來,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來補回了被衛金僖半路打斷的歡愛……

    香囊事件之後,衛金僖有好幾天都不搭理衛旬。

    程元秀倒還是那樣,對他相敬如賓、百依百順,盡到了她為人妻子的本分。

    事後衛旬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程元秀和他的家人相處得好,這不是好事嗎?他莫名其妙地發了火,搞得好像自己很在乎程元秀似的,不過是個一時心軟娶回來的女人,能在床上、床下把他伺候好就行了。所以衛旬決定,只要以後家裡人不在他和程元秀行房的時候出來打擾,那他就不去干涉程元秀和他們的正常交往。

    可想是一回事,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明明是新婚,衛旬卻覺得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憋屈。

    這一日,衛旬剛騎著「玉面閻王」在外面泄憤似的跑了一圈,回府之後還沒來得及走到馬廄,便偶遇了衛康和衛金戈,衛旬眉角一跳,知道又躲不過大哥的一頓牢騷,他是很反對自己玩馬、養馬的,總罵他不務正業,讓他關掉馬場回來承襲爵位。

    衛康一見他果然就拉下臉來,「又去騎馬了?」

    接下來應該就是那一大串老生常談,最後總是要繞回到承襲爵位這事上來,衛旬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可誰知衛康接下來卻說︰「有那個時間多陪陪你媳婦不好嗎,就知道和馬鬼混!它能給你生個孩子是怎麼著?真是的,秀兒嫁給你這個混蛋真是倒霉了,早知道當初我就該堅持己見、強烈反對,不讓她進門受這個罪。」

    秀兒?衛旬的青筋爆出來一根。

    衛金戈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欸,大伯,你看這馬,和三嬸上次畫的是不是有點像?」衛康看過去一眼,臉色柔和了些,「嗯,確實像。」

    畫的馬?衛旬的青筋又爆出來一根。

    衛金戈來了興致,「三叔,讓我騎一圈唄?」

    想騎他的愛馬?作夢!

    可還沒等衛旬拒絕,衛康就攔住了衛金戈,「嘖,騎什麼騎?會把你三嬸新做的鞋弄壞。」

    衛金戈恍悟,「那我不騎了。」

    衛旬疑惑,「什麼鞋?」

    衛金戈笑道︰「三嬸做的鞋啊,她給我和大伯一人做了一雙,底子特別軟。」

    衛康忍不住跟著蹦了幾下,附和道︰「是很軟。」

    新鞋?還一人一雙?衛旬的青筋爆出來……都爆完了!他猛地一扔韁繩,臭著臉就往回走衛金戈喊道︰「三叔,你的馬。」

    衛旬吼道︰「你騎!」把他那雙破鞋騎爛了才好!

    他氣勢洶洶地殺回檄羽閣,想要找程元秀好好理論一下,她到底是誰的老婆?劍穗不給他纏,香囊不給他縫,新鞋也不給他納,他花了這麼多銀子娶回來的媳婦,反而都便宜給了別人!可是走到一半,衛旬忽然又改變了主意,他找到程元秀要問什麼?直接找她要劍穗、香囊和新鞋?顯得他好像很在乎這些鬼東西。

    迎著他走來的頌安瞧見衛旬的臉色,忍不住道︰「三爺,誰惹您生氣了?」

    衛旬扯脖子吼︰「生氣?我生什麼氣,我才沒生氣!」

    頌安被他的口水噴了一臉,蔫巴巴地說︰「哦……」

    他才不會為那個女人生氣,花錢買回來的鞋子、香囊,哪一樣不比她自己做得好?想到這,衛旬忽然心生一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09:24 PM 編輯

    【第八章】

    入夜再回府時,衛旬帶了一箱東西回來,他領人扛著東西直奔衛康的住處,可殺過去之後才知道一家人都在老夫人所居的睦元堂用晚飯,因為沒尋到衛旬,便就先開席了。睦元堂格局龐大卻曲折,是原來老侯爺特意為老夫人所建,老侯爺去世之後,老夫人還一直住在這裡。

    衛旬進門之後先是由婢女幫他脫了大氅,然後一路引著,穿過迂回的內廊往餐間走去,到餐間門外,衛旬停了下來,示意婢女不要說話,他偏頭瞧了眼,便見到一幅闔家團圓、其樂融融、尊老愛幼、喜氣洋洋的討厭情景!

    程元秀就坐在老夫人的旁邊,周遭還圍著衛康和陶氏,衛金僖、衛金寧、衛金戈也都在席上,一家子說說笑笑,就連平素對他低眉順首、冷冷淡淡的程元秀也是笑顏逐開,她的黛眉舒展、美眸半眯,她的笑柔婉又甜軟,溫暖得仿佛三月春風,和面對他時的拘謹笑容截然不同,那抹笑容仿若暖流,在他的心間淌過,留下的水痕轉眼間就結了冰。

    餐間的人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依舊熱熱鬧鬧地在聊天。

    老夫人坐在主位,身著醬色團花福壽紋的寬裙,額間繞著同色抹額,一顆圓潤小巧的羊脂玉嵌在抹額中央,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紅光,天生的慈悲之相,笑得一團和氣,「秀兒,以後少做些針線活,太費眼力。你大病初愈,還是多注意些好。」

    陶氏應道︰「都怪孩子們,整日纏著秀兒做這做那。」

    衛金僖聽罷不高興了,「祖母頭上的抹額可還是三嬸做的呢,還有爹爹、二哥腳上的靴子。」

    衛康沉著臉,「就你話多。」

    衛金戈也附和,「僖娘整天到處炫耀,鬧得別院都知道了,今天還有人問我能不能煩請三嬸也給纏個劍穗呢,我看他問時一個勁兒的往我腳上瞥,說不定還盯上我的靴子了。這幫傢伙,又不是買不起,偏愛盯著咱們的。」說完瞪了瞪衛金僖,「你就不能低調點?」

    衛金僖嘟嘴,「我什麼時候炫耀啦?」

    衛金寧幽幽地說︰「前幾天把香囊帶子都給炫耀斷了。」

    衛金僖怒道︰「都怪她們,來回搶著看,都給我扯斷了。」

    外面的衛旬一聽提到了那天的事,立刻重重一咳,然後臉色不善地踏進餐間,餐間裡熱絡的氣氛微有一滯。

    衛旬的目光先是落到了程元秀的身上,對方也朝他看了過來,兩人目光一對,程元秀便垂下了眼,臉上的笑容淺淡了幾分,變得有些拘謹,衛旬的臉色頓時又暗沉了幾分。老夫人沒發覺衛旬臉色有異,笑眯了眼,「阿旬回來了?快坐下一起吃。」

    衛旬冷冰冰地說︰「我吃過了。」

    衛康擰眉,「吃過了你還來做什麼?」

    衛旬咬了咬牙,強忍著怒意,「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餐間的人均是一愣,他們沒有聽錯吧?衛三爺居然給家人帶禮物了耶!

    衛旬拍了拍手,喚道︰「搬進來。」

    幾個家丁魚貫而入,抬了一個木箱進來,衛旬用腳挑開箱子蓋,露出滿箱的綾羅綢緞、錦衣軟靴來,羅衫、暖袍、香囊、角靴、劍穗、抹額……但凡能繡出來、縫出來的,這箱子裡幾乎都有。

    衛旬微微頷首,「都是天巧坊的手藝。」

    天巧坊的綾羅十分受人追捧,可以說是一緞難求,可衛旬居然搬了這麼一大箱子來。他冷冷地勾唇,這麼多總夠他們用了吧?看誰還老纏著程元秀做這做那!

    衛金僖驚喜地湊過來,扒在箱子邊看,「三叔,你這是怎麼啦,發財了嗎?」

    衛旬看了眼程元秀,略帶挑釁地說︰「隨便挑。」

    衛金僖隨手拿了個束帶出來,繞在腕上把玩,「太好了。」還沒等衛旬得意一會兒,就聽她又驚又喜地說︰「我們把這箱東西送去給別院,他們就不會也纏著三嬸啦。」

    衛旬無言。

    衛金戈眼睛一亮,「好主意。」

    衛康警告道︰「嗯,送完之後你們都給我低調點,別瞎顯擺。」

    衛金僖的想法得到了一致通過,於是衛旬好不容易搞來的一箱寶貝就被他們這麼送人了,衛旬差點當場吐出一口老血。

    自從眼睛痊愈之後,程元秀就變得更忙了。

    因為她不只被家裡的幾個人纏著,連已經嫁出去的衛金勻、衛金梧都總是要來湊熱鬧,伙同衛金僖、衛金寧,幾個女人整天拉著程元秀出去逛。

    衛旬看著不順眼,可程元秀卻是樂在其中,這是她第一次嘗到被人接受、被人需要、被人喜歡的滋味,衛家的人用真摯的熱情融化了她心底那層謹慎、防備的冰層,讓她逐漸融入了進去。

    程元秀已經把衛家的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衛康與陶氏就像她的父母,幾位子姪就像她的兄弟姐妹,在他們面前,她不必偽裝、不必隱忍,可以坦誠地表露出最真實的自己。程元秀不只一次慶幸自己可以嫁入衛家,在這裡她不再是程府那個受盡冷落的小姐,

    他們喜歡她的字、喜歡她的畫、喜歡她親手繡制的東西,為了報答他們的厚待,程元秀只有盡自己所能地去為他們做衣服、鞋子。

    可這一切在衛旬看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他覺得這哪裡是自己的媳婦,根本就是大眾媳婦,程元秀對他的家人這麼好,卻連個劍穗也沒給他纏過,狗屁的合格妻子,她完全不合格!

    他才不稀罕那些東西,但是,他可以不要,程元秀卻不能不給!衛旬越想越氣,拳打到一半也打不下去了,就這麼穿著中衣、赤著腳在庭院中踱步,反復折騰了一會兒之後忽然站定,略一思忖便揚聲道︰「頌安。」

    頌安立刻冒出來,「三爺。」

    衛旬說︰「把我的靴子和香囊,還有劍都拿來。」

    頌安應道︰「喏。」走開幾步又退回來,「三爺,您……沒有香囊啊。」

    衛旬斥道︰「蠢貨!給我找一個來。」

    頌安忙道︰「喏。」說完一溜煙地消失了。

    很快,他捧著黑靴、香囊和劍回來了,頌安先是將香囊和劍遞上去,然後將靴子放到地上,剛打算蹲下伺候衛旬穿上,就聽他道︰「你這是幹什麼?站起來,老子不穿。」

    頌安這回不明白了,不穿拿來做什麼?

    衛旬呶了呶嘴,「把靴子擺一邊去。」

    頌安立刻將黑靴擺到旁邊,衛旬手腕一翻,將香囊也丟到靴子旁邊,然後伸手握住劍柄,猛然間拔劍出鞘,在夜空中挽出一抹漂亮的劍花,當劍身的光芒散去之後,只見筆直的寶劍指向擺在地面上的靴子和香囊,衛旬長眸一眯,手腕再轉,掌下的劍頓時閃成了劍影,頌安看得傻了眼,當衛旬的手停下來的時候,劍下的靴子和香囊已經被絞爛。

    頌安無語。衛旬收劍,然後把寶劍塞給頌安,大步上前拿起了地上的東西,在頌安訝異的目光中,衛旬拿著一雙破靴子和一團爛布回房了。

    此時,內室裡殘燈如豆,晃得半室明亮。

    今日程元秀穿了一件黛藍色的長裙,當衛旬大剌剌地闖進來時,腳步生風,將她層層疊疊的裙擺拂得輕晃,流雲般飄逸好看。見他進來,程元秀放下了手中的刺繡,「相公,打完拳了?」緊接著目光一顫,略有些驚訝地看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

    「這是……」

    「我的靴子和香囊壞了。」

    程元秀被那破爛似的兩樣東西驚得瞠眸……還真是壞得好徹底。

    衛旬看了看被她放在桌上的刺繡,又看向她,硬邦邦地問︰「你說怎麼辦?」

    程元秀想了想,「上次那箱東西好像還有剩……」

    衛旬臉一沉,直接打斷她,「我要你給我做。」

    程元秀一愣,繼而說︰「哦,好。」

    衛旬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些,垂眸看著她上前幫自己寬衣,衛旬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而她則是目不斜視地替他解衣扣。

    「等我把要送給大嫂的手帕繡好就……」

    啪的一聲,衛旬一把攥住了程元秀的手腕,「什麼?」

    程元秀嚇了一跳,吃痛地蹙眉,「我說……」

    衛旬咬牙,「我不要等。」

    程元秀掙了掙,「可我已經答應大嫂……」

    衛旬終於忍無可忍了,憤怒地唯哮︰「程元秀,你到底是嫁給我,還是嫁給我家裡人!」

    程元秀被他吼得縮起肩膀,「我當然是嫁給你……」

    衛旬道︰「既然嫁給我,你對他們那麼好做什麼?」

    程元秀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生那麼大的氣,難道她和侯府的人相處得好也不對嗎?衛旬一直冷落著她,所以也不許家人對她好?

    程元秀有些委屈,再加上手腕被他攥得很疼,骨子裡的那些執拗也鑽了出來,刺得她眼眶發熱,「他們對我很好,我無以為報,只能……」

    「無以為報就不要報了!」衛旬忽然把她往懷裡一拉,單臂摟住她的縴腰,夾在腋下就往床邊走。

    程元秀驚呼了一聲,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整個人就被丟到了床上,雖然床上鋪著厚厚的錦被,但她還是被摔得七葷八素。才剛緩過神就見衛旬整個人都罩了上來,他伸直了手臂撐在她的身上,那居高而下的目光幾乎要把程元秀凍僵,「說,你還要不要對他們這麼好?」

    程元秀不知道他發什麼瘋,也沒耐心哄他,當即從他臂彎下轉個身,想要爬走。可剛翻過身來,背後的壯軀就忽然壓了下來,巨石般的重量擠出了她喉間的呻吟。

    衛旬火大地按住她,一只手摸下去撩開她的長裙,「還想跑?珠絡、劍穗、香囊、靴子……」他一樣樣地說︰「這還不夠,還繡手帕?你是繡娘嗎!」

    程元秀拚命掙扎,「你這是要做什麼?你……你放開我!」

    掌下的柔軟已經讓他的火氣減弱了不少,「幹什麼,當然是要教訓你。」

    他一腿壓著她,一手扒下她的褻褲,對著那小屁股不輕不重地打了幾巴掌,聲響清脆。在打第一下的時候,程元秀尖叫了一聲,然後便將頭埋在錦被中不吭聲,只一個勁地發抖。

    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衛旬的火氣也不剩什麼,輕嘆一聲之後湊到她臉側,「你說他們對你好,我就對你不好嗎?你怎麼不想想怎麼報答我?」

    程元秀把臉一轉,不理他。

    衛旬拍拍她的屁股,見她還不說話便將她的身子又翻了過來,程元秀立刻伸手捂住了臉。衛旬將她的小手扳下來,只見她水眸晶亮,染著點點火光,似怒似嗔,瞧她忍不住露出小爪子的樣子,衛旬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又變好了。

    「這是幹什麼,不就打了屁股幾下?」

    他還想打哪裡?自己這麼大的人了,居然被他扒掉褲子打了屁股!程元秀簡直要羞死了。

    衛旬忍不住又俯首在她的臉蛋上咬了一口,程元秀尖叫一聲,疼得淚花都泛了出來,滿眼控訴地瞪著他。

    衛旬覺得好像初識時的那個程元秀又回來了,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光,當下也忘了自己剛才到底因為什麼生的氣。

    凝視著她的臉,衛旬頓時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佔有欲在心間彌漫、膨脹,雖然已經娶了她,可這樣好像還不夠,他想徹徹底底地佔有她,佔有她對大哥、大嫂那如沐春風的笑、

    佔有她對衛金僖發自內心的庇護……他想讓程元秀完全屬於自己,從內到外。

    或許是衛旬的眼神太過強烈與熾熱,竟燒得程元秀臉頰發熱,本來充滿控訴的目光也變得閃爍起來。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曖昧而黏稠,這感覺太過熟悉,所以程元秀想要逃,可衛旬的眸子就像是有魔力似的,用力地牽扯著她的理智,讓她無法動彈。

       衛旬開口,聲音粗嘎,「屁股很疼?」

  程元秀垂下眼,「沒有……」

  他忽然又將程元秀翻了過去,「我看看。」說著將手擠入她的腿間。

  程元秀身子一緊,而後又在他的指間逐漸舒展開來,不知過了多久,衛旬將沾了濕潤的手抽出來,送到她的臉側,「都疼成這樣了?」

  程元秀吁吁地細喘著,惱羞成怒地將他的手按下來。

  衛旬俐落地脫下自己的長褲,翻身壓上,將自己堅挺的慾望埋入她的臀瓣。他壓低身子,一面挺動身體磨蹭著,一面附在她耳邊沉聲說,沙啞又魅惑的嗓音堪比最好的催情藥,「以後不許對他們好,你是我的女人。」身下的女人一僵,收攏的臀瓣夾得衛旬一哼。

  程元秀覺得小腹一脹,一股酸麻感從下盤旋而上。

  衛旬將大手探入她的身下,時輕時重地揉搓著那團柔軟,「只許對我好,知道嗎?」

  程元秀本不想說話,可雪乳被他用力一捏,不得不軟軟地答應道:「知、知道了……」

  衛旬在她的身後起伏、聳動,鐵棍似的慾望在她的臀間來回磨蹭,他的呼吸粗重混亂,莖頭上冒出的津液已經讓彼此都濕滑不堪,可他仍是不著急進入,只在她耳邊喘息道:「以後不許再裝賢妻良母……嗯,我還是喜歡你原來的樣子。」

  程元秀心弦一顫,攥著錦被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收緊。

  衛旬勾過她的下巴,「說你知道了。」

  程元秀的眼睛水汪汪的,「知道了。」

  衛旬唇角勾起,「來,親我。」

  程元秀顯得有些猶豫,「唔……」

       這一夜,滿室春情旖旎,燈盞中燭火搖曳,映照出半透的床帳後那縱情纏綿的有情人。

    春宵苦短,情意旖旎的一夜又這麼過去了。

    程元秀早早地醒來,本想立刻起身等著伺候衛旬梳洗的,可一想到他昨晚的失常,不由得停下動作多看了他幾眼。她的目光仿若清晨的第一縷日光,緩緩滑過衛旬的折刀般粗狂的眉、鷹勾般挺拔的鼻、刀刃般狹長的眼眸,接著再往下滑,便瞧見他石塑般完美健壯的身軀。

    就在程元秀出神相望的時候,身旁的男人忽然翻了個身,他側轉過身,攏起被程元秀枕在身下的手臂,將她香軟的身體摟入懷中,「在看什麼?」他的聲音帶著初醒時特有的沙輕。

    程元秀粉面一紅,輕輕從他懷中退出來些,「沒什麼。」

    衛旬將她拉回來,「好好躺著。」

    程元秀囁嚅,「快卯時了。」他要起床打拳、吃飯,然後出門。

    衛旬的側臉壓著她的額頭,「今天我不出門。繼續睡。」

    程元秀遲疑著說︰「可我還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衛旬嘖了一聲,不悅地說︰「昨天我和你說的都忘了嗎?陪我睡覺!」

    程元秀沒吭聲,乖乖地任他摟著。

    不一會兒,衛旬便又開始輕輕地打起鼾來,程元秀悄無聲息地從他懷裡鑽了出去。一個時辰之後,檄羽閣裡傳出衛旬的暴喝︰「程元秀!」

    頌安忙不迭地跑進內室,弓腰站在床邊,回稟道︰「三奶奶陪夫人說話呢。」

    衛旬氣呼呼地坐在床上,抵在膝上的雙手攥成了拳,「天天去、天天去,有什麼話好說!」頌安抹了抹頭上的冷汗,不敢說話。

    衛旬又生氣,又疑惑,昨天他說得還不清楚?怎麼程元秀就這麼不聽話,難道是自己方法不對?衛旬承認家人對程元秀確實很好,可自己對她也不差啊,她怎麼就這麼差別待遇!他的眉頭擰得死死的,半晌過後忽然看向頌安,「你說,我對程元秀不好嗎?」

    一見矛頭指向自己,頌安的心都哆嗦了起來,「三爺自然待三奶奶極好。」

    衛旬重重一嘆,沒再說話。

    頌安一直跟著衛旬,自然也知道點他的心思,不禁壯著膽子勸慰,「三奶奶親近各位主子,自然也是為了讓您寬心。」

    「既想讓我寬心,倒不如和我親近點。」衛旬沒好氣地說。

    「奴才知道您疼惜三奶奶,只不過……」

    「誰疼惜她了!沒良心的小東西。」衛旬罵道,片刻之後忍不住斜了眼頌安,「只不過什麼?」

    頌安自知這個問題不解決,那主子的心情就一直好不了,主子心情不好,他們也跟著受罪,於是忍不住不怕死地給衛旬支招,「奴才覺得……您心中疼惜三奶奶,但面子上卻冷了一些,若是能像其他幾位主子一樣,那三奶奶就能明白您的心了。」

    衛旬若有所思地伸手揉了揉下巴,果然正如自己所想,他的方法不對嗎?不過他可沒疼惜那個女人,也沒打算讓她明白自己的心,就是看不慣她對別人都那麼好,偏偏就不愛搭理自己,明明是他的老婆,可除了在床上,他卻根本抓不著人,這算什麼,他找的是老婆,又不是床伴,衛旬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不過,他現在竟淪落到要和自己的家人搶老婆嗎?這也太丟人了吧!

    半炷香的時間過後,十分不屑和自己家人搶老婆的衛旬出現在了衛康的房間裡。

    當時的情景有些怪異,陶氏、衛金僖和衛金寧一人捧了一個繃子,正在有模有樣地刺繡,而程元秀就坐在她們旁邊,正在逐一輔導。衛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家的女人居然在繡花?好吧,既然都這麼不正常,那他和自己家裡人搶老婆的行為也就不拿奇怪了。他梗了梗脖子,讓自己顯得理直氣壯些。

    陶氏見他後笑道︰「三弟來了。」

    此話一出,屋裡的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都在無聲地詢問他來幹什麼。

    衛旬找了張椅子坐下,「都看我幹什麼,來這坐坐不行?」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可是好多年沒見衛三爺來這「坐坐」了。

    簾後的婢女立刻為衛旬奉了茶。

    衛旬翹起二郎腿,拿起茶杯穩穩地喝了一口,滿臉的大爺樣,坐下之後他並不言語,問什麼也都敷衍著哼唧,隨後便也沒人再搭理他,繼續刺繡的刺繡、說話的說話。衛旬默不作聲地喝著茶,一雙長眸時不時地往程元秀身上瞥,她自打自己進屋時看了眼自己,之後便一直垂著頭刺繡……刺繡就這麼有意思啊?

    衛旬仔細地觀察著程元秀,而後終於找到了出手的機會。

    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汗濕的手心,然後不經意地揉了下眼睛。衛旬見狀立刻站了起來,「你揉眼睛做什麼?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了?!」

    「嗯?」程元秀迷茫地抬起頭。

    「不舒服了吧。」衛旬直接走過去,滿臉關心地說︰「是不是眼疾復發了?」

    「復發?」程元秀愣了愣,「我沒……」

    「一定是這樣的,最近你總是揉眼睛,我讓你注意點,你還不聽。」說著便將程元秀拉了起來,然後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寬大的手掌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先別看東西了,一會兒我請神醫來給你看看。」他一手捂著她的眼,一手摟著她的肩,不顧程元秀的掙扎往外走。

    程元秀滿頭霧水地被他摟走,「我……」

    其他幾個人這才反應了過來。

    衛康滿頭霧水,「怎麼還能復發啊?乾脆我請御醫過來吧。」

    陶氏也站了起來,愧疚萬分,「是不是最近太勞累了?哎,都怪我們……」

    衛金僖和衛金寧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繃子。

    衛旬連忙道︰「不用,我來照顧她就行,你們繼續。」

    繼續?他們怎麼還有繼續的心思,衛康與陶氏已把程元秀當成了一家人,如今聽她可能眼疾復發,頓時心急如焚。

    陶氏上前幾步,「三弟……」

    話音未落,門前簾子一起一落,衛旬已經消失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6-9-20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6-9-23 09:30 PM 編輯

    【第九章】

    回到檄羽閣後,程元秀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衛旬一進門就將下人全部遣走。程元秀瞧他神秘兮兮的樣子,忍不住問︰「你有事要說嗎?」

    衛旬不搭理她,將門關得嚴嚴實實,好像生怕別人闖進來似的。

    程元秀更奇怪了,「你關門做什麼?」

    衛旬還是不說話,轉身直接就把棉袍給脫了。

    程元秀見他轉眼間就脫得只剩中衣,當即變了臉色,「你……你要幹什麼?」

    衛旬氣勢洶洶地朝她走過來。

    程元秀立刻站起來,「現在還是白天,你……」話沒說完,就見衛旬在自己面前站定,抬起了兩條手臂,程元秀疑惑地看著他。

    衛旬微微頷首,也不看她,「好好量,做得不合身我就讓你好看。」

    程元秀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你……是要讓我幫你做衣服嗎?」

    衛旬瞥她一眼,別別扭扭地點頭,「嗯。」

    程元秀低著頭將衛旬高舉的手臂給按了下來。

    衛旬一怒,「你不做?」

    程元秀抬起眼,顯得有些為難,「我……我不會。」

    衛旬眉頭一展,疑惑道︰「不會?那些香囊、手帕都是怎麼做的?」

    程元秀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棉袍,又伺候著他穿上,「我自小慣愛繡點東西,可衣服……… 我大約知道怎麼制,可卻沒真的做過。」

    衛旬倒不介意,「大約知道就行。」

    程元秀見他執拗,只得說︰「那改日我尋些量衣的工具來。」

    衛旬聽了立刻道︰「一會兒我就給你弄來。」

    程元秀略有些奇怪,「這麼急?」

    衛旬把目光挪開,「當然急,你看我身上這件多舊。」

    程元秀看了看他身上那件九成新的袍子,「可你……」

    衛旬不自在地拂開她的手,轉到一旁去系鈕扣,「讓你做就做,囉嗦什麼。」

    程元秀似乎猜到了點什麼,望著他的背影說︰「你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這個?不過為什麼要說我眼疾復發了呢?這件事好不容易才遮過去?!」見衛旬不語,她忍不住繞到他的面前,微仰著頭瞧他,「相公,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衛旬立刻說︰「我能有什麼事。」

    程元秀歪歪頭,黑眸中似乎染了點笑意。他從昨天起就表現得很奇怪,再加上今天的事,程元秀也看出些蹊蹺了,難道他是嫉妒自己給別人繡東西,卻不給他繡嗎?這個想法令她詫異,但也有些開心,看向衛旬的眼神也情不自禁地變得明媚起來。

    「看什麼看。」衛旬臭著臉從她面前走開,「衣服不能做,那就先把我的靴子和香囊修好。」

    程元秀臉上的笑意未退,「爛成那樣恐怕不能好了,我再幫你做一個好嗎?」

    衛旬唇角勾了勾,卻冷著嗓子,裝得勉為其難,「嗯,湊合吧。」

    剛才的設想令程元秀的心裡好像開了花兒,昨晚被打屁股的那點不快也消失了。

    自那日後,程元秀就正式地開始「養眼」了。

    衛旬聲稱她倒是沒有復發,只是最近太過勞累,所以眼睛不舒服。

    大家都很擔心程元秀,每天都要來探望,可每天都被衛旬拒於門外。衛旬就像是保護小雞的老母雞似的,嚴禁杜絕程元秀再幫任何人刺繡、再出去亂逛,而自己也以照顧她為由暫時暫緩了馬場的生意,抽出了更多的時間在家守著程元秀。

    「三爺,僖小姐又來了。」內室門外傳來頌安的通稟聲。

    衛旬眼都沒抬,「就說三奶奶睡著,讓她回去吧。」

    頌安領命而去。

    正在「養病」的程元秀看了頌安的方向一眼,欲言又止地道︰「相公……」

    衛旬到底要這麼守著她守到什麼時候?原先他早出晚歸,程元秀覺得被冷落,可如今他天天都在眼前,她也覺得彆扭。最近衛旬雖然每日也會出門,但卻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府中待著,而自己呢,名義上是在養病,其實是在為他趕制香囊、新靴和新衣服,可她最近也不知怎麼了,渾身懈怠構懶,對刺繡都沒什麼興致。

    衛旬敲了敲桌子,「快點繡。」

    程元秀輕輕一嘆,忍不住道︰「再這麼悶在房中繡東西,我的眼睛就真要壞了。」

    行啊,敢反抗了。不過衛旬就喜歡看她反抗,當即心情甚好地勾起她的下巴,湊過去對著眼珠子端詳片刻,「水靈靈的,應該沒事。」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取下了程元秀指間的繡針,「一會兒再繡,免得眼睛出問題了還要怪我。」可還沒等她鬆口氣,衛旬就已經傾身將她摟到自己的腿上坐著。

    程元秀一驚,手中繡了一半的香囊也掉到地上。

    衛旬摟緊她的腰,沉聲說︰「累了吧?我幫你鬆鬆筋骨。」

    程元秀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耳根一熱,「不累,我再繡會。」

    衛旬的大手已經開始解她的衣扣,聲音喑啞,「不,你累了。」

    程元秀羞急地去擋他的大手,「我不……別、別弄了,現在還是白天啊。」可她擋住這裡就護不住那裡,雖然一直在抵抗,可衣衫還是一件接一件地被他脫掉了,「相、相公。」轉眼間就剩下肚兜和褻褲,她真是有些急了,「衛旬!」

    衛旬微彎腰,直接往她的胸前含去。程元秀驚呼一聲,卡在她腰間的手臂一鬆,她的上半身往後仰了仰,整個人都好像躺在了衛旬的懷中。

      他一面吸吮著她,一面輕車熟路地將手摸了下去,多次的歡愛已讓程元秀的身體變得格外敏感,很快就在他的掌下變得溫熱又濕潤,她嬌喘吁吁地融化在他的懷中。

  衛旬扶著她坐正,然後微微起身脫下自己的長褲。程元秀跨坐在他的腿上,雙手無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衛旬拍了拍她的胳膊,說:「你來。」

  這句話聽起來好熟悉……程元秀睜開眼,「嗯?」

  衛旬的眼底滾著火花,俊臉湊近,貼著她的唇說:「你來。」

  程元秀有些不滿,「又是我?」

  衛旬伸手捏了捏她的臀,威脅道:「快點,不然打你屁股。」

  程元秀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不過還是半撐起身子,然後扶正衛旬賁張的慾望,接著一點點地坐了下去,她的動作因為脹痛而變得遲緩,當完全坐下去的時候,兩人都發出了一聲喘息。

  程元秀緊摟著他的脖子,線條優美的背脊緊繃了起來,衛旬撫摸著她的光潔的背,「自己動。」

  程元秀小幅度地上下移動,然後在衛旬的引導下越來越快,令人窒息的快感將他們緊緊貼合的身體撞開,衛旬雙手扶著程元秀的臀,手上幫助著她的動作,唇齒卻情動地親吻著她的胸口,程元秀情不自禁地微仰著上身,肩背抵在了冰涼的圓桌邊。

  當閃電般的快感即將擊中她的時候,衛旬一把攬過她的頭,狠狠地吻上,程元秀崩潰地哀吟,在他的吻下渾身繃緊,而後又徐徐癱軟下來。

  衛旬卻還沒有盡興,將她直接放到桌上,拉回了主動權。

  他將她的長腿環在腰上,而後壓下腰,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掠。滾滾燃燒的情慾並沒有轟上大腦,反而一路騰上心房,在那裡燒得又熱又漲,和胯下的慾望一般脹得發疼。

    衛旬不明白,為什麼已經成親一段時日了,可他對程元秀的熱情竟會不減反增,他瘋狂地想要佔有她,這種欲望令他的心隱隱疼痛。

    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

    成親不出半年,衛家人對程元秀的態度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因為介意她的眼疾,衛康強烈反對衛旬娶她為妻,可現在得知她眼睛不舒服之後,反復提出要請與自己相熟的御醫來給她私下診治。可衛旬心裡明白這只是自己不讓程元秀和大家親近的小伎倆而已,所以為免被發現,他只好提前結束程元秀的「養眼期」了,反正靴子、香囊、新衣服他都有了,而且她也答應以後做什麼東西都要先給他一份。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程元秀雖然刺繡手藝不錯,但制衣卻……

    程元秀有些尷尬地幫他把根本對不齊的衣襟攏好,又看了看棉袍下長短不一的衣擺,「你真的要穿這件衣服出門?」

    成親時日不短,程元秀從他口中,或者衛康的咒罵聲中得知衛旬開設了一個馬場,她從沒有多問過什麼,下意識地覺得馬場就是他開著玩玩的,反正堂堂的侯府三爺也不會缺錢花。可就算是玩票性質的,他穿這件等同於殘次品的棉袍去馬場也難免會有些丟人。衛旬卻是毫不在意,「這衣服怎麼了?」

    程元秀努力幫他拉正一高一低的衣領,「還是換一件吧。」

    衛旬轉身朝衣鏡看去一眼,道︰「換什麼,挺好。」

    衣鏡中的男子寬肩闊背、英氣逼人,壯如巨石般的身軀上套著一件藍色長袍,黑色的革帶裹住健腰,縫隙間拴著一枚玉佩、一個香囊。他側身而立,用手扯出革帶,用力地踩了踩腳下的黑靴,嗯,確實軟和,衛旬滿意地轉身,「就穿這個。」

    程元秀見他穿戴著自己做的東西,心頭亦是暖暖的。

    最近的衛旬變得可真奇怪,總逼自己給他做這做那,連寢衣、襯褲都要她親手做。可不知為什麼,他的態度明明那麼強硬,程元秀卻覺得心頭甜甜的,不知不覺中也和他的距離拉近不少,她甚至開始覺得衛旬也是在乎自己的,若不然他也不會穿著那麼難看的衣服出門。

    程元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已推遲了一個月,若是衛旬一直待她如此,再有了身孕,那真是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雖說程元秀只想做一個合格的妻子,但夫妻和順恩愛也是每一個女子夢寐以求的,不過她向來膽小謹慎,心中想著若是下個月月信還不來,那她就請郎中來看看。
    「想什麼呢?」衛旬的聲音打斷了程元秀的思緒。

    她輕咳了幾下,轉開話題,「我今天可能要去找一下大嫂。」

    現在她要是想和大哥、大嫂他們多待一會,都是要向衛旬報備的。

    一聽這話,衛旬果然拉下了臉,「又有什麼事?」

    程元秀抿唇一笑,「昨天大嫂說,想讓我幫著一起管家。」

    衛旬愣住。大哥、大嫂竟肯讓程元秀來管家?還真不拿她當外人啊。不過想想也是,偌大的侯府裡,也就程元秀會讀書,腦子靈光點,交給她自然強過別人。但是程元秀要是管了家,陪他的時間肯定就少了,這可不行,他不禁開始思考要用什麼辦法不讓她接受家事。

    不過程元秀接下來的話讓他寬了心。

    「可侯府家大業大,我又一向沒什麼管家之才,所以就想今天去回了大嫂。」

    衛旬舒展了眉頭,「嗯。」

    程元秀繼續說︰「不過我真的沒想到大哥、大嫂這麼信任我。」她看了眼衛旬,似乎是說給他聽的,「相公,他們對我很好。」她並不希望衛旬一直管制著自己與家人親近,畢竟大哥、大嫂如此信任她、疼愛她,所以她總想做些什麼來回報。

    衛旬的眉又擰起來,「讓你管家就是對你好?」

    程元秀有些無奈,「也不只是這樣……」

    衛旬輕哼︰「衣服讓你做,錢也讓你管,根本就是拿你做苦力,就你傻呵呵的還覺得別人對你好。」他輕戳程元秀的小腦袋,十分黑心地開始說家裡人的壞話,「而且當初他們全都反對我娶你進門,要不是我堅持,你現在還在程府受罪。」

    程元秀說︰「我眼睛不好,他們有所顧慮也是應當的。」

    衛旬見她向著他們說話就不爽,忍不住用力一捏她的臉,「不許幫著他們說話。」

    程元秀被她捏得又酸又疼,委屈地閉上了嘴。

    衛旬看她這樣子又生氣又心疼,忍不住低頭狠狠地在她的唇雛上親了下,「盡快去回了大嫂,你要是想管家,我的家來給你管。」

    程元秀一怔,他的家未來不就是侯府嗎?

    衛旬貼著她的唇說︰「等我回來。」

    程元秀傻傻地點了點頭。她將衛旬一路送出檄羽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才回去。半個時辰後,程元秀去找陶氏說話,順便婉拒了她讓自己一起管家的提議。

    她離開後,陶氏臉上的笑容便淺淡了下來,幽幽地嘆了口氣。

    坐在他旁邊的衛康也是一臉鬱色,「夫人,你說外面的流言是不是……」

    陶氏立刻說︰「既是流言,那就不可信。我讓秀兒管家,就是想讓外人看看咱們沒有被流言影響,免得被人鑽了空子。」她十分嚴肅地看了眼衛康,「侯爺,你該不會也輕信了那些渾話吧,反正現在我只認秀兒這一個弟媳婦。」

    衛康連忙澄清,「夫人多心了!」

    陶氏這才放了心,臉上愁雲慘澹,「多好的一個孩子,對三弟、咱們,對孩子們都是真心實意的好,又心靈手巧、飽讀詩書,可怎麼就不得安生呢?外頭的流言總是揪著她不放。現在又傳出她不能生育的渾話來……」說這話時,她的語氣也虛了下來。

    他們確實很喜歡程元秀,而且侯府也不崇尚男人三妻四妾,可若是她真不能生育……

    夫婦倆對視了一眼,同時嘆了一口氣。

    衛旬果然信守諾言,把自己的家交給程元秀來管了。

    看著匣子中那數額龐大的現銀、銀票還有帳本,程元秀的眼珠都要驚得滾了出來。她雖然知道衛旬開設馬場做生意,但卻一直以為他是隨便玩玩的,實在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有錢!看來當初他貼補她的那些價格不菲的嫁妝,還真是出自他自己的腰包啊。

    程元秀受寵若驚地將匣子推開,「不……我管不了。」

    衛旬擰眉把匣子推回去,「有什麼管不了的,錢還不會花?」

    程元秀忙擺手,「這麼多錢,我怎麼能花?」

    衛旬把匣子蓋合上,不由分說地塞給她,「我讓你管,這就是你的了,囉嗦什麼。」

    程元秀抱著那燙手的錢匣子,局促不安,「我怕我會管不好。」她連看都沒看過這麼多錢,更別說要來管理了。

    看她嚇成這樣,衛旬無奈地笑起來,伸手摸摸她的頭,「沒關係,管沒了我還能掙。」程元秀心頭一顫,又是酸楚又是感動。她沒有再推拒,而是把錢匣妥妥當當地放好,當晚入睡之前,她又不放心地檢查了幾遍。

    衛旬趴在床上瞅著她,哭笑不得。

    程元秀回到床邊見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當即羞紅了臉,「我……我怕丟了。」說完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衛旬一把將她摟過來,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我可把身家性命都給你了。」

    程元秀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前。

    衛旬勾起她的下巴,問︰「這樣對你算不算好?」

    程元秀點點頭,「嗯。」

    衛旬勾唇,「那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程元秀望了他一會兒,片刻之後輕輕攬住他的脖子獻上紅唇。

    她柔軟的唇瓣顫抖著貼上他,衛旬的唇角越揚越高,最終薄唇微啟,一口含住那美味的紅唇,探入、吸吮,將那仿佛取之不盡的甘甜蜜津卷入口中。這個吻綿長而火辣,直吻得程元秀心兒發顫,那是一種自內向外的顫抖,情動之中摻雜著一絲不安……

    兩個人的唇終於依依不捨地分開,他們的鼻尖相抵,熾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程元秀痴痴地望著他,摟著他脖子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收緊,「衛旬……」

    近日來衛旬對她好得反常,而這種好卻讓程元秀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當初那個惡劣的他。他貿然地闖入她的生命,惡劣、乖張又霸道,他仿佛無所不能,總是在她的周圍出現,輕薄她、欺負她,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拯救了她。

    程元秀無法否認自己被他吸引,他那麼瀟灑、那麼張狂,他好像擁有一切,而且還把這一切都送給了她,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似乎都是他給的。

    她不敢靠近、不敢動心,生怕自己一旦將他摟緊,這個夢就會破碎。所以自成親以來,程元秀一直當衛旬是相公,所以小心翼翼、相敬如賓,似乎已經將當初的他自心頭抹去。可此時此刻,她想輕喚他的名字,想將那個問過一次便封存在心底的問題重新問他一遍,「你……為什麼會娶我?」

    衛旬道︰「自然是因為我想娶。」

    程元秀湊得更近,黑眸中閃爍著期待,略有些迫切地問︰「為什麼想要娶我?」

    為什麼想要娶她?因為她當初死活都不肯嫁他,還是因為當初她很可憐?衛旬也不知道。

    衛旬翻身將她壓下來,「想娶就是想娶,哪有這麼多理由?」

    程元秀的目光一黯。

    衛旬伸手扯下床幔,在半透的帷幔緩緩飄下時,那喑啞的聲音再度響起,「而我現在也很清楚……自己沒有娶錯人。」

    床幔落下,遮住了春情無限。

    近日,上京城的貴婦圈中又傳出一個流言,都城侯府的三奶奶不能生育。

    衛旬和程元秀兩心相悅、私訂終身,最後終成眷屬的事早已成了貴婦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如今他們已經成親小鴿年,程元秀不能生育的消息又讓大家想起了這對已經快被遺忘的璧人。不過由於侯府著力打壓,所以這個消息並沒有傳得很厲害,可衛旬與程元秀雖然沒得到這個消息,程家人卻耳力極佳,沒過多久就來登門拜訪了。

    這二人的出現,終究還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當時程元秀正巧和陶氏在一起,雙方撞了個正著。

    衛康並不是很歡迎他們,一見面就臭著一張臉,「你們來幹什麼?」

    大夫人面帶愧疚地笑,「侯爺,您想必也聽說了外面都在傳秀兒不能生育……她嫁入侯府半年沒有所出,我們夫婦倆也心中有愧,所以特來致歉。」

    聽完大夫人的一番話,程元秀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不能生育?為什麼她從不知道這種流言!

    正座上的陶氏與衛康也是臉色一變,心說這件事終究還是沒瞞住。

    程元秀倉皇地看向衛康夫婦,從表情上看出他們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她迅速地收回目光,又看向坐在對面的爹與大娘,爹躲開了她的目光,而大夫人卻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程元秀的心瞬間跌落到了谷底,雙手不自禁地揪住了小腹上的衣料,看來,這次的流言鐵定是大夫人他們散播出去的。

    陶氏冷颼颼地說︰「外面的那些渾話,我們都沒信,程夫人卻當真了。」

    大夫人道︰「事關子嗣,還是謹慎為妙。」說完她輕輕朝衛康睇去一眼,對方沒表情,也沒吭聲。

    陶氏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衛康……侯爺向來看重子嗣,難免為此介意。

    大夫人見有戲,接著說︰「其實秀兒看起來身強體健的,我們也不相信會這樣,但妾身也聽說過,有的人把脈時也看不出不能生育,但因為體質問題卻遲遲都懷不上。若是秀兒也是這種情況,耽誤了侯府開枝散葉,那便就是我們程府的罪過了。」

    陶氏蹙眉,「那你打算如何?」

    大夫人立刻道︰「妾身和老爺商量過了,若是侯爺應允,那就把嫡女珠兒也嫁過來。」程元秀臉色突地一變,衛康與陶氏也是愣了愣。

    大夫人又道︰「反正三爺和我們珠兒當初也是有過婚約的,若是她嫁過來,既能與秀兒作伴,還能為侯府延續子嗣,豈不是兩全其美?」只要程元珠嫁進來,到時候再加把勁先懷上孩子,那正妻的位子就徹底跑不掉了,大夫人心中的算盤撥得劈啪響。

    房中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衛康的反應。

    陶氏自然是不樂意的,可她到底是婦道人家,人前還得聽衛康拿主意。程元秀垂著頭,攏在袖中的小手攪在一起。

    陶氏有些焦急地看著衛康,「侯爺。」

    對方閉著眼,似乎在運氣。

    大夫人巴巴地瞧著衛康,繼續添油加醋,「更何況秀兒患過眼疾,誰也不知這病……」衛康倏爾睜眼,猛地看向大夫人,「你給我閉嘴!」

    侯爺震怒,大夫人驚住,然後連同程老爺一起跪了下來,連陶氏都被他嚇了一跳。衛康站起來,氣得鬍子倒立,「秀兒是我們侯府的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來指手畫腳了?再說了,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那位寶貝嫡女是個什麼貨色,妄想爬進侯府?作夢去吧你。這還只是個流言,你就把女兒帶來了,要是真不能生,你是不是要直接抱個孩子來!」這一通臭罵,真是讓陶氏覺得痛快極了。

    程元秀也是傻住了,沒想到侯爺與夫人會這麼回護自己。

    衛康招呼來人,「來人,把這個毒婦給老子轟出去。」

    將程家夫婦轟走之後,衛康才舒坦了些,坐回到位子上運氣。不過雖然痛罵了程家夫婦,但衛康心裡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程元秀到底能不能生育,只不過他也確實喜愛這個孩子,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來疼,所以不想那種毒婦說話傷了她的心,可事情鬧成了這樣,他們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安撫程元秀。

    陶氏輕嘆,寬慰了程元秀幾句之後便讓人將她送回檄羽閣休息了。大家都當程元秀是聽了這種話傷心了,但是事實上她並沒有擔心,反而因為方才衛康夫婦的所作所為而感動不已,可程元秀也知道,大哥、大嫂雖然疼愛自己,但肯定也擔心子嗣的問題。

    為了不讓他們擔心,程元秀回去沒多久就又溜出了侯府,她就近找了一間醫館,然後請坐堂郎中給自己把了脈,最終確認她的確已有兩個月身孕。

    程元秀心中的石頭瞬間落了地,忙不迭地想要回府告訴大哥、大嫂自己已經懷了孕,外面的那些傳言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她急匆匆地趕回來,可房中的對話卻讓已經走上遊廊的她停下了步子。房中的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她聽到了大哥、大嫂、衛金僖、衛金寧和衛金戈的聲音。

    衛金僖微帶怒意地說︰「反正我不要別人給我做三嬸,我也不要兩個三嬸!」

    衛金戈附和,「我也是。」

    陶氏安撫他們,「且不說還沒診出秀兒不能生育,就算診出了,也總有治愈的方法。」

    衛金寧忽地想起,道︰「三叔上次找來的那個神醫,不就很厲害?」

    衛金僖欣喜地說︰「是啊,我們齊心協力給三嬸治病,就不信她生不出小娃娃。」

    陶氏問道︰「侯爺,你的意思呢?」

    衛康的聲音是難得的冷靜,「我的意思有什麼用,這事還得看三弟。」

    衛金僖立刻說︰「三叔很喜歡三嬸的啊,護得跟什麼似的,生怕咱們把她搶走呢。」

    衛康嘖嘖有聲,「可這小子打小就喜新厭舊。你們也瞧見了,剛開始總冷落著人家,後來又忽然對人家好了,這麼反復無常,誰猜得透他的心思。如果秀兒真生不出孩子,保不齊以後他還給你找個新三嬸來,你們以為每個人都能像老子這樣始終如一嗎?」

    陶氏輕輕地啐他。

    衛金戈聽著都撓頭了,「那可怎麼辦啊?」

    眾人都靜默了,似乎都被難住了。

    這時,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衛金寧忽然開了口,「依我看,這事就不要告訴三叔,把他支開幾天。這幾天咱們好好給三嬸補身體,等三叔回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三嬸就能懷上了呢,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她向來少言,如今多說幾句,卻十分入情入理。

    大家紛紛對衛金寧的意見表示了贊同。

    「正好,皇上近日要秋狩,我以這個為由把三弟唬弄出去。」

    「爹,您可要盡快啊。」

    「我今天就把他眶出去,之後再向皇上請旨召他隨行。」

    最終,大家齊心協力幫程元秀懷孕的計劃就這麼敲定了。

    當衛金僖他們離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在遊廊拐角處露出的月白色衣角倏地消失了。

    程元秀最終還是沒有將懷孕的事告訴衛康夫婦。

    衛康的那一番話入了她的心,讓她忍不住想要知道衛旬對自己不能生育這件事的反應。她想要知道,衛旬對自己到底是不是一時新鮮,會不會就像衛康所說的那樣,玩夠了就厭倦了,然後再娶一位新嬌娘進門。

    若是放在剛成親時,一心想要做合格妻子的程元秀是不會反對這種事。可現在,她發現自己已經將衛旬放在了心上,她無法否認自己對他動了心。這種心,是痴心,亦是私心。她變得自私,不想和另一個女人平分自己的丈夫。所以她選擇了沉默,安靜地等待著衛旬的反應。

    而衛康也按照大家的計劃,成功地將衛旬給支了出去。

    彼時已是深秋,一年一度的天子秋狩開始了,都城侯衛康自然在隨行的隊伍中,不過這一次他打算向皇上請旨帶上自己的三弟衛旬。他雖然平時我行我素,專愛和大哥對著幹,但天子詔書一下,衛旬也不敢抗旨。

    旨意來得又快又急,衛康連行李也不讓衛旬收拾。

    他當時剛剛從馬場回來,剛一回來就聽大哥說皇上秋狩讓他隨行,衛旬很是不解,「年年都不召我,怎麼現在忽然想到我了?」

    衛康一拍他的腦袋,「少揣測聖意。」

    衛旬擰眉,「聖旨呢?」

    聖旨個屁,皇上自己也不知道你要隨行呢!

    衛康急躁地說︰「口諭。別廢話了,快走!」

    皇上喜歡熱鬧,又一直對衛旬充滿好奇,幾次都提出想要見他,可衛康怕衛旬闖禍,就一直推托著,所以衛康算準了皇上不會反對讓他隨行,於是提前命人安排好了客棧,打算先把他誆出去住幾天,等皇上真正的旨意一下,再帶他去秋狩。

    衛旬欸了幾聲,「我行李還沒收拾。」

    衛金戈嗖的一下子出現,手裡抱了個包袱,「三叔,行李在這。」

    衛旬脫口又說︰「我身上一點錢也沒有啊,等我先回去找程元秀拿點錢……」

    眾人皆是一愣。

    衛金僖眨眨眼,「三叔,你的錢都在三嬸那裡呀?」

    衛金寧眼尖地瞄了眼衛旬腰間的香囊,突然說︰「這香囊像是三嬸的手藝呢。」

    衛旬立刻捂住了香囊。

    衛金戈掃了一眼,「是啊,三叔,你不是說三嬸眼裡不舒服,不能繡東西了嗎?」

    衛旬眼見要露餡,忙怒道︰「誰說是她繡的,我自己買的!」

    「騙人,三叔腳底下這雙靴子,和爹爹、二哥的那雙一模一樣,還有這身衣服……」衛金僖一頓,搖搖頭,「這衣服做得好差,一看就不是三嬸做的。」

    所有人都用一直詭異的眼神看著衛旬。

    氣氛僵持,衛旬看看自己的香囊和靴子,又看看眾人。呃,他該怎麼解釋才好?算了,還是別解釋了。衛旬忽然轉身,「我這就去伴駕了。」

    衛康也回過神來,和陶氏交換個眼色之後,便跟了出去,兩人先後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衛金僖搖搖頭,「娘,是不是爹想多了啊?我怎麼覺得三叔他被三嬸制得服服貼貼?」

    這下連陶氏都糊塗了。

    她和侯爺也算是從小把衛旬拉扯大的,到現在他們還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底。結果這才成親半年,他就把家當都交給了媳婦管?陶氏不禁露出抹笑容來,看來還真是侯爺想多了。

    衛旬一走十天,而十天之中程元秀一天也沒得安生。

    衛家的女人們每天流水似的往她的房間裡面送補品、送秘方,送溫暖、送愛心,努力做到心理、生理兩把抓,在治療好她身體疾病的同時緩解她的心理壓力,每天給她灌輸「孩子總會有的」積極思想。衛金勻、衛金梧這兩個已嫁為人婦的就更加大膽,直接來教導程元秀可以盡快受孕的房中術,總是害得程元秀鬧成大紅臉。

    程元秀明白她們的心意,所以也從不推拒,只不過為了腹中已有的孩子著想,她還是會偷偷把那些受孕的補藥倒掉。

    程元秀還沒看透衛旬的心思,卻看出了衛家人是真心實意地對她好,在知道她可能不孕的情況下,也沒有放棄她。

    可身為一個女人,最看重的莫過於丈夫的心思,所以程元秀雖說每天在她們的陪伴下很開心,可夜半無人時也難免會胡思亂想,她這樣隱瞞著懷孕的事來等待衛旬的反應,真的有意義嗎?就算衛旬對她只是一時新鮮又能怎樣?她難道還有反悔、反抗,或者重新選擇的能力嗎?若是看到了自己不願看到的事實,那也只是徒增傷悲罷了。

    不知不覺,程元秀開始害怕知道衛旬的反應。

    可不管她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十天轉瞬而過,衛旬回府了,他是以突然襲擊的形式出現的,秋狩還沒有結束,衛康也還在圍場擱駕,可他卻提前請旨趕了回來。其實若不是衛康堅持,他恐怕回來得會更早,因為在住進客棧後沒幾天,他就察覺出不對勁了。

    他沒見到聖旨,也沒接到口諭,而且還住在客棧裡,這怎麼看也不像是秋狩該有的程序啊,再回想起臨行前家人奇怪的態度,他就更納悶了。

    可他起疑沒多久,聖旨就真的頒下來,衛旬來不及細問大哥緣由就去圍場擱駕了。之後他幾乎每天都在思念程元秀,平時天天守著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可驟然一分開就覺得哪裡都不對勁。晚上沒人陪著睡覺,早上沒人侍奉著穿衣,回房也沒人等著吃飯……衛旬這時才明白原來程元秀已經成為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患上相思病的衛旬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成日裡蔫頭耷腦,打獵時最好的成果就是獵到了一只野雞,還是個沒成年的。

    見他如此,連皇上都覺得奇怪了,忍不住多次向衛康確認,「衛侯,這真的是你的三弟嗎?」

    衛康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復皇上。

    到了第八日的時候,正在看著香囊思念程元秀的衛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之前就覺得臨行前家裡人很奇怪,總像是在密謀著什麼,如今想想,他們該不會是想趁他不在把程元秀給搶走吧?呃,不過他們要怎麼搶呢?衛旬迅速搖搖頭,不管怎麼搶,有這個可能性都不行!於是他當時就待不住了,向皇上請旨要離開。

    皇上對只能獵到野雞的他也沒什麼興趣,很大方地放人了。

    而後衛旬日夜兼程地跑了兩日,終於在第十天回到侯府。當他殺回檄羽閣的時候,衛金僖正在房裡陪程元秀說話,衛旬停在廊下,抬手對著門邊的婢女做了噤聲的手勢。

    「三嬸,你都喝了這麼久的藥了,身體有沒有覺得發生了變化?」

    「唔,好像是變得好了些。」

    「真的嗎?太好了。」

    「你今天給我送的是什麼?」

    「這些都是抹在身上的,大姐托人從西域弄來的,今天大姐有事不能來,所以我就去她府上跑了一趟。聽說這藥很管用,有很多不孕的女子,抹了它馬上就能懷上了呢。」衛金僖說完後臉色一變,立刻捂住了嘴,略有些驚慌地瞧著程元秀,片刻之後很小聲地說︰「對不起啊,三嬸,我說錯話了。」

    「沒事,你說得也沒錯。」

    「三嬸,你也不太擔心了,三叔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事……」

    內室的門忽然被人大力地推開,衛旬大步地走進來,衣袂微揚,掠起了一股塵土味道,「可我已經知道了!」

    房中的兩個人均是一愣,衛金僖立刻站了起來,「三、三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衛旬陰著臉,「我回來得不是時候?」

    衛金僖結巴了起來,「沒、沒有,我只是……」

    衛旬的目光掃向桌上的瓶瓶罐罐,「這都是什麼?」

    衛金僖道︰「這、這……」

    他走上前,隨手抓起來一罐,然後目光灼灼地審視著衛金僖,「說!」

    程元秀緩步走到衛金僖面前,擋住了衛旬的視線,「相公,你別嚇壞了僖娘。」

    衛旬深深地看她一眼,「那你來說。」

    程元秀已經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於是勻了勻氣,將有關自己不育的傳言、程家夫婦來拜訪的事都說了一遍。她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可心卻懸了起來,在說完的那一瞬才重重放了下來,砸得她心口發疼,程元秀抬眼,毫不回避地看向衛旬,「所以這些都是調理身體、容易坐胎的良藥。」

    「哦。」衛旬點了點頭,低眸凝視著被他用力攥著的小瓶子,「我明白了。」

    程元秀看著衛旬,等待著他的反應。

    衛旬冷冷一笑,「我的老婆不能生育,可我自己卻不知道?」

    衛金僖忍不住道︰「我們是怕……」

    衛旬猛地抬頭,厲聲打斷她,「你們?有你們什麼事!」

    他抬手一丟,手中的瓷瓶從衛金僖的臉側險險地飛過,嚇得她驚呼了一聲,不過衛旬的咆哮遮過了她的聲音,「誰允許你們給她灌這些湯藥的?這都是什麼玩意!」

    他回身,將滿桌的瓷瓶掃到地上,嘩啦一聲響,衛金僖索性嚇得捂著耳朵蹲了下來,程元秀忙蹲過去摟住衛金僖。

    衛旬像是真的動了氣,「老子不在家,你們就這麼折騰老子媳婦。」

    衛金僖真是要委屈死了,淚汪汪地抬眼,「我……」

    衛旬怒道︰「不許頂嘴!」他掃了眼程元秀,「你別護著她。」

    程元秀知道衛旬在氣頭上,也沒有再勸,只是低聲對衛金僖安撫了幾句,然後揚聲道︰「頌安,來送僖小姐回去。」

    衛金僖抽抽搭搭地隨著頌安走了出去。

    衛旬還沒解氣,剛想追上去攔住就被一雙柔軟的小手拉住了胳膊,「相公……」

    衛旬火大地轉過身,「程元秀,你……」身後的程元秀痴痴地瞧著他,一雙星眸溫柔得要沁出水來,衛旬一愣,火氣頓時就消了三分。

    程元秀沒有放開他的胳膊,走近了幾步,「何必這麼罵僖娘?她們都是為了我好。」

    衛旬餘氣未消地瞅著她,「她們就算喂你毒藥,你都覺得是好的。」

    程元秀仰視著他,「大哥、大嫂是怕你會嫌棄我,所以才支開你,想幫我調理好身體。」

    其實從剛才衛旬的暴怒之語中,她就已經聽出了他的心意,可卻還不敢確定,想要與他說得更明白些,「我大娘他們已經盤算好要把妹妹也嫁進來,幫你開枝散葉。」

    衛旬不屑地說︰「誰說我會嫌棄你?少聽他們放屁。」

    程元秀揪緊了他的衣袖,「你不介意嗎?」

    她的眼神充滿了期待與不安,衛旬心神微漾,望著她說︰「介不介意,我確認一下。」

    程元秀一愣,「確……」話音未落,她的唇就被狠狠地吻住了。

    衛旬一手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一手用力地環著她的腰,好像要將這幾日堆積的思念一下子灌入她的口中。

    當重新擁她入懷的時候,衛旬便更加清楚了,在圍場時,他想她想到心痛,如今終於回來了,他的心又因為這強烈的滿足感而漲疼。他真的好想她,真恨不得現在就立刻要了她,可事情還沒有說清,他只好依依不捨地從這唇齒的纏綿中抽身。

    衛旬鬆開她的舌,卻仍舊貼著她的紅唇說︰「我確認好了。」

    程元秀輕喘著,「嗯?」

    衛旬凝視著她的眼,「我不要孩子。」

    程元秀心一緊,「真的嗎?」

    衛旬點頭,「衛家已經有太多的人和我搶你,我不想再多一個。」

    程元秀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揉了一下,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有些狼狽地垂眼,卻看到衛旬身上還穿著那件自己做的棉袍,眼淚瞬間滾了下來,滑到唇邊卻又被她微揚的唇角給擋了回去。程元秀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狼狽,又哭又笑。

    「伴駕還穿著這件衣服,不怕別人笑話嗎?」

    衛旬勾起她的下巴,一面吻去她的淚一面笑著說︰「這麼好看,誰會笑話?」

    程元秀越哭越凶,「哪裡好看……處處都對不齊……」

    她輕輕踮腳摟住衛旬的脖子,將滿臉的淚水都蹭到他的唇上。程元秀的淚將衛旬的心都燙化了,忍不住捧住她的臉,斷斷續續地吻個不停,「沒有孩子、沒有大哥、沒有大嫂,也沒有子姪,就你和我,我們兩個人,好不好?」他的吻終於落到程元秀的唇上,「這樣你就完完全全地屬於我,誰都搶不走了。」

    程元秀唔的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衛旬又吻上她的耳垂,摟著她往榻上走去。

    兩個人交纏的身軀躺倒在床榻上,衛旬將她壓在懷中,啞聲說︰「我好想你。」他的大手探入衣襟,「想這裡。」接著沿著她曼妙地曲線來到小腹,「想這裡。」然後挑起褻褲靈巧探入,「還有……這裡。」

    程元秀嚶嚀了一聲,緩緩睜開眼,「唔,別……孩、孩子。」

    衛旬閉著眼,埋首在她的頸肩啃咬,「嗯,不要孩子。」

    程元秀試圖把他的大手拉出來,「別、別踫到孩子……」

    衛旬的唇從她的頸肩往胸前劃去,「嗯,不踫……」他動作一頓,抬起頭,「什麼?」程元秀輕咬著紅唇,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垂下眼,將衛旬的大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上,說︰「恐怕還是要多個人和你搶我了。」

    衛旬愣住,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壓在她小腹上的手,「你的意思是……」

    他迅速抬眼,似乎無法相信,「可是剛才……剛才你還不能生育啊!」

    就算是衛金僖她們的藥起作用了,那也不會這麼快啊!他們還沒開始,怎麼就有孩子了?

    程元秀說︰「已經兩個月了。」

    衛旬眼睛瞠大,「兩個月?」

    程元秀握緊他的大手,顯得有些緊張,「我也是流言興起之後才知道的。」

    衛旬愣住,片刻之後反應了過來,「你是在試探我?」

    程元秀把他的大手拉起來放在心口上,「我只是想知道,我愛的人,是不是也在乎我。」

    衛旬臉色微變,一言不發地瞧著她。

    程元秀緊張起來,「你生氣了?」

    衛旬從她身上翻下來躺好,悶悶地不說話。

    程元秀湊上去,趴在他的肩頭,可憐兮兮地說︰「真的生氣了?」

    衛旬繃著臉,斜她一眼,「你剛剛說,你愛的人……」

    程元秀臉一紅,想從他肩頭滑下去,結果卻被衛旬一臂又摟了過來。衛旬把她夾在臂彎裡,「你愛的人是誰?」

    程元秀鼓足了勇氣,用那嫣紅的紅唇吐出兩個字,「是你。」

    衛旬點頭,「用三個字來說。」

    程元秀明白他是在使壞,卻還是紅著臉,「我愛你。」

    衛旬還是繃著臉,「再說。」

    「我愛你。」

    衛旬地唇抖了抖,「再一次。」

    「我愛你。」

    衛旬終於繃不住低笑了起來,「繼續。」

    「我愛你。」

    衛旬側身將她摟住,「嗯,我知道了。」

    程元秀不滿道︰「這就完了?」

    「沒完呢。」

    「那你……唔,別弄,會踫到孩子的……」

    「我就是要提前會會他,告訴這個小屁孩出來之後不許纏著你。」

    日光溫柔,映得滿庭暖意濃濃,閣內軟語嚶嚀,閣外卻一片寂靜,庭院中的假山仍舊孤零零地立在角落,可那日日臥於其上的男主人,卻不再孤獨。

    【全書完】



作者: irene0903    時間: 2016-9-20 12:22 PM

好喜歡朱輕寫的書  真的很有畫面感...
而且  很有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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